“只能選一個。”

    “那當然選大的。”

    “這就對了。”丁曉南把大蘋果塞進嘴裏,咔嚓一聲生生咬下一大塊,把小的遞給了肖易明。

    肖易明瞪着眼睛道:“你怎麼把小的給我”

    “不是你說的嗎當然選大的。”繼續大啃一口,“我也是啊”

    “你”眼見着那隻大的已經迅速地向蘋果核靠攏,只有憤憤地奪過小的。

    “其實這就是人的一種本能:最優選擇。不錯,依你所說,室外犯案也是有客觀條件的。但是,既可以在室外犯案,也可以在室內犯案時,如果你是兇手,你會怎麼選擇呢”

    “也許兇手不認識被害人他沒有辦法讓被害人爲他開門,所以只能在室外。”

    “不是隻有熟人才能讓被害人主動開門的。”丁曉南對肖易明搖了搖頭,一臉你果然還是很天真的表情,“兇手可以僞裝成郵遞人員、警察、或者一些收費人員,水啊,電啊,煤氣啊或者最簡單,就是僞裝成需要幫助的弱勢角色,利用被害人的好心。敲一敲門,一臉拘謹抱歉的模樣說,不好意思,我第一次來這個地方,不小心迷路了,可不可以借你家電話用一用,叫我的朋友們來接我”

    肖易明嚴肅地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回答:“我還是不會開門,但是你這樣的人的確會。”

    “”丁曉南想像手裏的蘋果就是那個欠揍的小男生,狠狠咬了兩口,“好吧,我就當你是在誇我的。而且我也不認爲會是熟人作案。”

    “何以見得”

    “從被害人的角度來考慮,如果有熟人,他完全可以暫住在熟人家裏,就不會來借住我家的老屋了。從兇手的角度來考慮,即使不讓他住在自己家,也可以安排他住在一個自己熟悉的地方,因爲在熟悉的地方殺人不是更穩操勝券麼所以兇手不太可能是熟人,頂多也是認識而已。”看着肖易明嘆了一口氣,“原來你也不是很聰明。”

    肖易明咬了咬牙,悶悶地啃了一口小蘋果:“就算兇手不是熟人也可以進入室內,也有可能是和被害人發生了激烈地爭鬥,被害人逃出室外,才被兇手追上殺害。”

    “既然兇手可以進入室內,那也就是默認兇手雖然和被害人並不熟悉,卻仍然可以讓被害人降低警戒心。換言之,兇手有機會出其不意地謀殺被害人,勝算可是很大的喲。萬一真如你所說的,被害人僥倖掙脫逃到屋外,必定也是經過激烈的爭鬥。事關生死存亡,雙方都會無所不用其極,還是很有可能留下血跡的。”多少有些得意地拍拍肖易明的肩膀,“小朋友,雖然那些牛鬼蛇神的事我比不上你,但是說到正經事,”有意把正經兩字說得特別清楚,順帶做了一個收縮兩臂肱二頭肌的動作,“我還是比你強大多了。怎麼說我也是一個觀察敏銳思維周密的新聞工作者呀”

    肖易明又哼哼兩聲笑:“你不是負責故事版嗎”

    “”

    “好吧,第一個前提條件,就當你說服了我。那麼第二個呢你怎麼能肯定被害人不是被勒死、扼死或者吊死,只要是不用流血的殺害方式”

    丁曉南扔掉蘋果核,擦了擦手:“第二個條件和第三個條件可以一起考慮。之前我已經說過了,兇手不太可能是被害人的熟人,但一定是可以讓被害人降低警戒心,有機會出其不意地實施謀殺的人。出其不意的最大意義就在於一擊既中,將可能遭受的反抗減至最低。那麼你說,”走到茶几邊拿起水晶菸灰缸,“如果你是兇手,是直接往他腦袋上來一下,還是考驗一下自己和被害人究竟誰更有力氣我再提醒你一下,被害人既不是女人也不是老人,而是一個成年男子哦”

    肖易明道:“我知道你的打算了。因爲兇手不太可能是熟人,所以蓄意謀殺的可能性也很低。因爲不熟悉的人之間一般不會有利益矛盾,也就沒有足夠的謀殺動機。也就是說,兇手很可能是進入老屋後,臨時起了殺機。既然不是蓄意,就不會刻意準備好兇器,而很有可能是就地利用了老屋裏的一些東西。你不用推測哪些地方會有血跡,你只要推測哪些東西可能是兇器。兇器上是一定會有血跡的。”

    丁曉南點了點頭:“當然,以上推測都是建立在兇手是個正常人的基礎上,如果兇手根本是個瘋子,那說什麼都是白說。”

    肖易明笑着環視整個屋子:“如果要在這屋子裏殺人,潛在兇器可真不少。”

    “那當然,”丁曉南從兜裏掏出一隻手指粗細的袖珍電筒,“只要你想殺人,兇器無所不在。”

    肖易明瞧了一眼,問:“那是什麼”

    “哦,銀行送的贈品,紫外線驗假鈔的。用它代替一下紫外線燈。”

    肖易明不由得失笑:“看不出來,你的腦子還挺靈活嘛。”

    丁曉南也笑道:“看不出來,你的嘴巴也會說人話嘛。”

    肖易明哼了一聲,別過臉去。

    丁曉南拎了拎水晶菸灰缸,微皺了皺眉頭:“還挺沉的,一下子砸下去還真能砸死人,好吧,就從這個開始吧。”

    拿起小噴壺朝菸灰缸底部完全噴過。紫外線一照,只見底部果然有一大塊發出藍色熒光。

    “哈,”真是得來不費工夫,肖易明想,“看來我們的運氣還不錯。”

    丁曉南的驚喜很快被沉重的心情取代,又放下了菸灰缸。

    “你不打算把這個送去你那個法醫朋友那裏就算被擦洗過,提取不了指紋,但還是可以提取dna的。”

    “如果沒有兇手的dna樣本進行比對,就算驗出來又有什麼用而且我怎麼跟他說”丁曉南雙臂大開地往沙發上一躺,“一時心血來潮就跟他要了發光氨在自己家裏噴着玩,結果,哇,我家原來真的出過血案,兇器就是那隻天天擺在茶几上的水晶菸灰缸。”

    肖易明眉毛一挑,不說話了。

    郎煜寧守在病牀前,臉色雪白地盯着滿頭紗布戴着呼吸器的妻子。他剛看過兒子的屍體,兒子血肉模糊的腦袋和破損染血的小西裝還不停地在他腦海裏閃現。他的雙手在不知不覺中握成拳頭,不能控制地在膝蓋上顫抖不已:妻子的手術很成功,但仍然沒有脫離危險。

    一直陪他等候手術完畢的李蘿也已經想不出還有什麼話能安慰他。到了郎煜寧這個年紀,突然遭逢了妻傷子亡的不幸,幾乎可以和白髮人送黑髮人一樣悲痛欲絕了。而且她也有她的事要做。

    “總編,”李蘿輕聲地說,“你就放心地陪夫人吧,社裏面我幫你請假。”

    郎煜寧紅着眼睛點點頭:“麻煩你了。”

    李蘿便放輕了手腳,默默地離開病房。

    只剩下郎煜寧一個人,緊緊盯着昏迷中的妻子。他不能不回想起那張精心保養的臉在前天還扭曲出極其醜陋的表情,對他囂張地怒吼。而當時的他,只是面色鐵青地沉默。可是現在,情勢已經完全變了。這個女人的生死如今就掌握在他的手中。

    郎煜寧緩緩地起身,此刻他的身體裏壓抑着一股駭人的力量,他不得不放慢腳步來避免力量的突然爆發。他走到病牀前,慢慢地低下頭,雙手撐在妻子身體的兩側。

    “賤人”他咬牙切齒地瞪視着妻子青腫的臉,“該死的人是你”

    話音剛落,右手便猛然抓住氧氣管。只要輕輕地一拔,就可以造成氧氣管脫落,女人窒息而死。

    昏迷中的女人似乎也感覺到死亡的威脅,不安地蹙起眉頭,發出模糊的嗚嗚聲。像一隻柔弱的小鳥在獵人的手中微弱哀鳴。

    郎煜寧掙扎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放過她。她現在不一定就可以活過來,他又何必過早地冒險。

    “你最好識相點,免的我動手,”他摸了摸那張令他憎惡的臉,在她耳邊輕聲低語,如果此時有第三人在場,也只會誤以爲他們夫妻情深,“不然,兒子的仇,我一定會加倍地奉還”

    女人忽然顫抖起來,呼吸變得急促,很快紅色的危險信號亮起來,發出尖銳的聲音。

    郎煜寧邪惡地一笑。門外走廊上傳來一陣紛亂地腳步聲。他忽然又擺出一副驚惶失措的模樣撲上病牀抓住妻子的雙臂,時而大叫着妻子的名字,時而發狂一般喊着醫生。

    醫生緊張地趕入,護士們把他推出門外。一切都是意料中的劇情。

    郎煜寧焦急地在病房外徘徊。當他看到周圍的病人和其他的護士都朝他投來同情感動的目光時,就知道自己已經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但是他的焦急並不是裝出來的,只是和別人理解的有差別。

    別人都以爲他希望妻子活下來,而實際上他在希望妻子能就此死去。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道緊閉的門,可是他看不見有一道灰色的影子,像是拉長的煙霧從門縫裏慢慢鑽出,在他面前停留了一會兒,便如同蛇一般遊走到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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