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蘿一愣,攝影記者又大聲催促:“快”

    李蘿和警察對望一眼,連忙一起跑過去。

    “怎麼了”

    攝影記者說不出話,手指顫抖地指了指那對母子。李蘿疑惑地望過去,一下子也呆住了。母親雖然上了年紀,但看得出來保養得不錯,仍不失爲一個有魅力的成熟女性。皮膚很白,滿面的鮮血並沒有完全遮掩住她臉上精緻的妝容。兒子頭部受到猛烈撞擊,因此相貌較之母親難以辨認。但是仔細看,還是可以看出原來的相貌。濃濃的眉毛被幹涸的血跡粘成一團,活着時很漂亮的大眼睛也因爲死前的極度驚恐而翻出許多眼白。

    警察看了看一死一活的母子,又看看臉色煞白的李蘿。不錯,這對母子的情況是很駭人,可是對李蘿這樣的資深記者來說,也該見怪不怪了。遲疑了一會兒,小聲地問:“李姐,你是不是認識他們”

    李蘿深吸了一口氣,點頭道:“對,我認識他們。”囑咐攝影記者把情況告訴警方,自己則走到一邊親自打電話通知那個人。

    那個人沉穩的聲音很快傳了過來:“李蘿,情況怎麼樣”

    郎煜寧握住電話的手不覺顫抖起來,忍不住又問一次:“李蘿,你說什麼”

    李蘿飽含遺憾的聲音從話筒緩緩地傳來:“總編,尊夫人和孩子出車禍了。孩子當場死亡,尊夫人剛送去了醫院。請您務必節哀。”

    電話從郎煜寧手中滑落,他整個人幾乎凍僵一般倒在椅背上。

    “總編總編”

    李蘿的聲音還在傳來,但他已經無心理會,滿腦子都是妻兒的噩耗。

    妻子重傷,兒子死亡怎麼會這樣

    他發了一會兒呆,才漸漸地回過神來。雙手深深地插進頭髮裏,痛苦的淚水也一滴一滴滑落。忽然,他又猛地起身衝出辦公室。丁曉南等人都吃了一嚇,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看他像一個失控的野獸一樣一直衝出去。

    同事們開始竊竊私語。

    包蓉也跑到丁曉南身邊:“總編怎麼了眼睛都直了,好嚇人。”

    丁曉南也疑惑地搖搖頭:“會不會有什麼要緊事了”轉頭看了看肖易明。

    肖易明也不發表任何疑問,兀自看着郎煜寧消失的地方很久才問:“那個就是你們總編”

    丁曉南應了一聲,便見他又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喂,”丁曉南好奇地拍了一下他肩膀,“你在想什麼”

    “想知道”

    丁曉南連連點頭。

    肖易明報復地一歪嘴巴:“等我知道你在搞什麼鬼,我就會告訴你了。”說完,無視丁曉南七竅生煙,又翻開一本八卦雜誌自顧自地看起來了。

    中午很快就到了。

    巴西烤肉店的生意很不錯,十座九滿,整個店裏充塞了各種各樣令人垂涎的烤肉香味。包蓉點了牛排和牛舌,迫不及待地大塊朵頤。那模樣何止是好一陣子沒喫到肉,簡直像是鬧過饑荒了。肖易明看得好笑,側過臉用手掩了嘴巴,好不容易纔沒大笑出聲,肚子都憋疼了。丁曉南也覺得面子要過不去了,她老人家還不忘提攜她一把,連連說“你也喫啊”。

    丁曉南勉強笑了笑:“慢點兒,別噎着了。還有一個人沒來呢”

    包蓉忙中抽空地擡起頭:“還有誰李蘿”

    “不是,鄭含。”

    肖易明心道,她打的那通電話找的就是這個人了。於是問道:“鄭含是誰”

    包蓉喫完牛舌,回答說:“是市警局的法醫。”

    肖易明微微驚訝,對丁曉南說:“法醫想不到你的人脈還挺廣。”

    包蓉笑着說:“不是她的人脈,其實是李蘿的朋友。像李蘿她們跑新聞的,經常要跟警察打交道。鄭含我也見過,脾氣很好,一點也看不出是整天對着屍體划來剖去的人。”

    肖易明望向丁曉南:“你不是想請法醫去勘察老屋吧”

    丁曉南道:“放心,這事無根無據的,我還不會跟他說。再者,我現在說了,人家也不信吧。”

    “那你要幹什麼”

    丁曉南正要回答,店門一開,走進來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男人。丁曉南立刻朝他招了招手,那人便笑着走了過來。雙方打了招呼,丁曉南便直接問道:“東西帶了嗎”

    鄭含笑呵呵地道:“我人還沒坐穩呢”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隻噴壺模樣的小瓶,推到丁曉南面前,“只能給你這麼多。”

    肖易明還沒看清楚是什麼,就被丁曉南收進了包裏。包蓉是全心全意只管喫,一會兒功夫又點了烤蝦、墨魚、叉燒,她的目標就是喫撐肚皮讓人擡出去。

    丁曉南體諒道:“已經不少了,這事本來就是我強人所難。”

    鄭含隨便點了幾樣,先問:“李蘿呢你們三個不是一向集體行動嗎”

    “李蘿一早就採訪東三環的交通事故去了,下午能回來就不錯了。”

    鄭含點點頭。想起李蘿那個人工作起來,不分白天黑夜,比狂人還狂人。又問:“你要這東西幹什麼”

    丁曉南實話實說:“現在還說不清楚。”

    鄭含警惕起來,提醒道:“你不會是在查什麼獨家新聞吧”

    丁曉南還沒來得及開口,包蓉噗的一聲笑起來:“鄭同學,你過慮了,你以爲人人都像李蘿那個拼命女郎呀而且曉南也不是新聞版的編輯,既用不着查獨家新聞,也用不着搶頭版頭條。”

    鄭含道:“說得也是。”

    丁曉南保證道:“你放心,絕不是拿去做什麼危險的事。事情都清楚了,一定會告訴你的。”

    剛說完,便見肖易明默默地看了過來。雖然他一個字也沒說,丁曉南還是看得懂那是什麼眼神:是不是危險的事,現在還不一定。老實說,她自己心裏也沒底,但是不管怎麼樣,不該再把別人牽扯進來。

    喫完午飯,鄭含仍然回去警局,包蓉也回到公司。肖易明和丁曉南則決定回老屋一趟。昨夜來得匆忙,肖易明也沒來得及對老屋有一個整體的觀察,現在大白天站在屋前,纔有機會從上到下看清楚。

    兩層的小樓,典型的民國初年風格,二樓的陽臺很適合一個穿旗袍卷頭髮的女人妖嬈站立。陳舊的牆壁上鋪滿了爬山虎,昨夜的一場暴雨非但沒有打落它們的氣勢,反而讓它們更加精神奕奕,綠油油的,幾乎遮蓋住整面牆壁。風一吹動,綠色的葉子便拂動出一陣陣微弱的波瀾,輕輕的沙沙聲像是春蠶在貪婪地啃食桑葉。

    肖易明的目光漸漸聚焦到二樓中間的窗口。純白的窗棱,玻璃窗打開了手掌寬的一道空隙,歸攏在一邊的紗質窗簾時不時會隨風輕擺。但是你若用心地看,便會發現窗簾的擺動有些不正常。當窗簾因爲風的力量又蕩回去時,大約二分之一的高度上會是微微突出的。就像,有一個人躲在窗簾後,一手自然地抓住窗簾,而雙眼則正窺視着窗外。

    肖易明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丁曉南開了門,招呼道:“傻站着幹什麼,快進來。辦完事,我還得趕着去上班。”

    肖易明連忙甩了甩頭,重新提起精神。看她從包裏拿出那個小噴壺,便問:“那裏面裝的究竟是什麼”

    丁曉南有些賣弄地搖了搖:“發光氨。”

    肖易明點點頭。他早該想到的,即使被擦掉或者清洗過的血跡,一遇上這種液體就會發出藍色熒光。可是要在老屋裏讓發光氨派上用場,也必須符合一些前提條件。

    一向自信滿滿的美少年不屑地撇撇嘴,開始了他的質疑:“首先,對於那個不告而別的年輕人是遭遇了不測,這一點我們是達成了共識的,所以不再討論。但是你並不能確定這裏就是命案現場,他有可能是在室外遇害的。這是其一。其二,即便這裏發生了命案,假如他是被勒死,或者扼死,或者吊死,等等一些不用流血的謀殺方式,你就是有一噸的發光氨也沒用。其三,就算以上兩個條件都成立,你也不知道血跡會在屋子裏的什麼地方,”指了指丁曉南手中的發光氨,“這麼一小瓶,顯然也不夠你找完每個角落。”

    丁曉南認真地聽完,笑道:“到我說了其一,的確,假如命案發生在室外,那麼就很容易理解爲什麼老屋裏可以保持原樣。”看肖易明志得意滿地抱起了胳膊,立刻話鋒一轉,“但是命案發生在室外的可能性是很低的。”

    “爲什麼”肖易明立刻站直了身子,不服氣道,“這裏地段偏僻,最近的住戶也在幾十米外,而且中間還隔了一道茂密的樹籬,夜晚的話就更不容易被人發現了。”對着丁曉南嘿嘿兩聲奸笑,仗着人高馬大一胳膊勾住她的脖子,“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拖出去掐死了,都沒人知道”

    丁曉南知道力氣比不過他,直接獅子大開口,一口咬住他的胳膊。痛得肖易明嗷的一聲大叫,連忙跳到一邊去。低頭一看,非常整齊的一圈牙印。

    “你是食人族啊”肖易明捂住胳膊,一邊絲絲地抽氣,一邊氣呼呼地罵。

    丁曉南從廚房裏拿出兩隻蘋果:“我問你,你面前放着一大一小兩隻蘋果,你會選大的還是選小的”

    肖易明哼哼兩聲笑:“我當然兩隻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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