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南：“那趙麗嫺的取材費怎麼算”
簡寧笑了一下，望着她道：“你這麼問，就是不想照常規了。你想怎麼算”
馬曉南噎了一下。她本來想和他迂迴一下，不料人家一下子就揭了她的老底。身爲下屬又怎麼敢明目張膽地跟老闆要錢呢趕緊暗暗地搗了包蓉一下。
包蓉連忙解圍：“趙麗嫺去年失了業，又離了婚，現在一個人帶着一個六歲的小女兒，日子過得很困難。”
簡寧轉頭又望了她一眼，沒說話，低頭簽了一張單子，刷地一撕，遞了出去。
包蓉忙接在手裏，和馬曉南靠頭一看，齊齊瞪圓了眼睛：比她們預想的還多。頓時大喜過望：“謝謝總編”
簡寧笑道：“今天取材辛苦了。做完了事，你們可以早點回家。”停了一停，又補了一句，“我看你們的臉色都不大好，”視線又落在了包蓉的身上，“尤其是你。”
“是是嗎多謝總編關心。”包蓉心花怒放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她要收回之前的話。今天一點也不晦氣，反而是她的幸運日。
見鬼
趙志希好像笑了，但又好像嘆了一口氣。他反覆地摸着她的頭，很憐愛地看着她：“其實媽媽也沒有那麼不好。她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只是有點不開心。”
“爲什麼不開心”
“”
十歲的趙麗嫺好像有點懂了，一把抱住哥哥，仰頭看着他沉默的臉：“那哥哥也不開心嗎”
“沒有。”趙志希淡淡地笑着，看着妹妹天真的眼睛，又不覺改了口，“有一點吧”
趙麗嫺很擔心：“哥哥，你不要不開心啊”低頭想了想，便又笑着擡起了頭，“我知道怎麼樣才能讓哥哥開心”
趙志希被妹妹逗笑了：“是嗎”
趙麗嫺拉過趙志希的手，向自己的短裙下伸去。
馬曉南驀地睜開了眼睛。正前方的電視機還在嗚啦嗚啦地放着偶像劇，頭頂上桔黃色的燈光柔和地籠罩着整個客廳。她想起來了。喫完晚飯就在客廳裏看電視，沒想到卻無聊得睡倒在了沙發上。
她又做了一個關於趙志希的夢。而且今晚的這個夢，還是接着趙麗嫺白天的敘述。
鏗鏗鏗
趙麗嫺剛哄女兒喫完早飯，就傳來防盜鐵門被人大力拍打的聲音。來人似乎很心急，她剛放下碗，就又拍了好幾下。只好連聲應道“來了來了”，匆匆地跑去開了門。門外，馬曉南一個人站着，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似的。
趙麗嫺便連防盜門也開了，輕聲道：“進來吧。”
馬曉南越過她的肩膀，看了一眼趙熙姍的房間，也輕聲道：“還是在外面說吧。”
趙麗嫺便也回頭望了一眼女兒的房間，出了家門關上了門：“說吧，什麼事”
“你和你哥哥”馬曉南覺得很難啓齒，“感情真的很好”
“嗯。”趙麗嫺望着她，不明白昨天才告訴她的事，今天爲什麼特意跑來再問一遍。
馬曉南既然心裏有了數，自然要仔仔細細地觀察對方的表情。可是，仍然捕捉不到任何可疑的變化。一想到這個女人並沒有她以爲的那麼可憐，而很有可能在某種程度上利用了她的同情心，心裏就有點冒火。
“你們究竟怎麼個好法”
語氣裏微妙的質疑讓趙麗嫺的眼神也起了微妙的變化。她也帶了些微的敵意反問：“你什麼意思”
馬曉南深吸了一口氣，便也不想再打啞謎，直接道：“昨天你並沒有跟我講出全部的事實。趙志希幫你換完衣服後，”抿了一下脣，“你們還做了別的事。”
趙麗嫺猛然睜大了眼睛，無聲地瞪視着她。
不反駁就等於承認。
“是他強迫你的嗎”一個是十五歲的少年，一個是十歲的孩子，“他利用了你對他的兄妹之愛”
“沒有”趙麗嫺紅了眼睛，又像是羞愧又像是憤怒，“我哥哥從來沒有傷害過我。是我自己要那麼做的”
馬曉南完全不能理解這種事：“你怎麼可以，”她實在說不出口，想一想都覺得很骯髒，“所以其實他殺死了父母，唯獨留下了你，也並不是因爲多麼純潔的動機。”
“我不許你這麼說我哥哥”
“他真的是因爲無法忍受父母的虐待才動手的嗎還是其實，你父母發現了你們這種不正常的關係，所以他才”
馬曉南臉上捱了重重的一下，口腔裏都有了腥澀的味道。趙麗嫺這一巴掌真是使足了力氣。
瘦弱不堪的女人一下子變得極其地富有攻擊性。她弓着瘦弱的背，剛剛打過人的手還在無法抑制地顫抖，像一隻才咬過敵人一口的野獸，隨時想要再咬第二口。她喘息着，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你給我滾”
“你知道你女兒爲什麼會流血淚嗎”
趙麗嫺身子一僵，很不可思議地看着馬曉南。
馬曉南的腦子裏電光火石地一閃，也回味了過來：“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你爸爸的鬼魂找上了姍姍”
“”
“趙志希是已經死了。可是他還想向你報復。因爲你，所以你的女兒現在陷入了險境。”
趙麗嫺還是不說話。但是馬曉南也沒有多少話要跟她說了，低頭從包裏拿出剛替她拿的取材費，遞到了她面前。
“拿去吧趕緊離開這裏，也許能躲過你爸爸。”
趙麗嫺看了一眼那疊厚厚的錢，又擡眼看向馬曉南：“你不是覺得我很噁心嗎”
馬曉南短嘆了一聲：“可是你女兒是無辜的。”
趙麗嫺笑了一下，一把推開了那筆錢：“你是個好人，但是個一無所知的好人。”說完，轉身朝房裏走去。
眼看門就要被關上，馬曉南忙又上前一步：“你不怕他對你的女兒下手”
趙麗嫺停下腳步，半邊身子已藏在了門後，平靜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我不怕。就算他跟着我們到天涯海角，他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
砰的一聲，門關上了。
趙麗嫺從貓眼裏看到馬曉南在她門前又呆站了一會兒，終是無奈離去。其實她心裏也有點矛盾。這麼多年來，馬曉南應該是她遇到過的最值得信賴的好人。她想過也許她會願意幫助她們。但是算了，就算她願意幫助她們，一個普通人又能做什麼
趙麗嫺閉着眼睛微微鎮定了一下，轉頭，卻看見女兒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面前。
“姍姍，”她心裏有點緊張，上前握住女兒小小的肩膀，“你聽見媽媽和阿姨說話了”
趙熙姍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搖了搖頭：“沒有。媽媽說小孩子不可以偷聽大人講話，姍姍很乖的。”
趙麗嫺頓時鬆了一口氣，微笑着摸了摸女兒的頭。
馬曉南無精打采地回到報社，包蓉也纔剛到，正在左右開弓地啃早飯。馬曉南把包往辦公桌上一扔，人也像泄了氣似地癱坐在椅子上。包蓉見狀走過去，用胳膊蹭了她一下。
“怎麼了”
馬曉南朝自己的包揚了揚下巴。
包蓉伸手將包一開，裝取材費的那隻信封完好無損地躺在裏面。
“不會吧”她訝異地望向馬曉南，“趙麗嫺不是很缺錢嗎怎麼送上門的錢卻不要了”
馬曉南無可奈何地雙手一攤，然後又歪過捱打那半邊臉給她看。臉上的火辣勁兒到現在還沒過去，連五指印都腫出來了。
“哎呀”包蓉嚇了一跳，“昨天她不是看你還挺順眼的嗎”說着，伸手摸了摸那幾條紅痕，“是不是你跟人家說了不該說的話了”
“唉”
包蓉嘖了一聲：“活該”想想又安慰道，“算了，反正也採訪完了，稿子都發了，錢也是她自己不要的。以後，咱們也跟她沒關係了。”
“這事就這麼完了”
“那當然。”
包蓉多此一問地瞪了馬曉南一眼，三兩下喫完早飯，便要去洗手間洗手。上班時間快到了，同事們陸陸續續地往辦公室裏趕，包蓉剛走到門口，差點撞上一位。擡頭一看，那人正笑眼彎彎地望着她，鼻樑挺直，脣紅齒白。
“總總總總編”一激動就結巴了。
這麼近距離地觀看口水已久的美人，心臟都激動得要從嘴裏飛出去。
簡寧點了一下頭：“早。”
他的聲音不算低沉，是清澈中帶點柔軟的男中音，連簡簡單單的一個字都可以說得柔情似水。包蓉呆呆地張了張嘴，還沒發出聲音，先有一股熱氣直衝上頭腦。臉紅脖子粗地哽了一會兒，才也勉強擠出一個“早”字。
她就那麼直挺挺地杵在他面前，也不讓，也不退，簡寧也就只好低着頭，跟她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