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包蓉一邊處理圖片,一邊問馬曉南,“昨天做夢了沒有”
“沒。”馬曉南揉了揉酸漲的太陽穴。
包蓉急了:“這都幾天了,怎麼還沒做夢”
“你問我,我問誰啊這又不是我說夢就能夢的。”
“做採訪那幾天,你不是天天都夢嗎我還等着真相呢”
“也許就是因爲採訪結束了,所以夢也就跟着結束了吧要不然就是因爲我們那天推測的,就是真相。”
包蓉正要抗議,卻聽咔的一聲,總編辦公室的門開了。簡寧施施然地走出了一步,朝馬曉南和包蓉招了招手。他本來就生得身高腿長,小小的兩個動作都十分舒展,一下子就勾出包蓉的滿眼紅心。也不要向馬曉南抗議了,輕飄飄地起了身,一臉美得冒泡的傻樣就朝總編辦公室走了過去。
看來包蓉小姐是真的中了某人的毒了。
馬曉南扯着嘴角一笑,慢慢跟上。ol進老闆的辦公室,就跟小學生進老師的辦公室一樣,禍福參半,緊張就一定有。
“坐。”簡寧微笑地伸手示意,看着她倆一一落座便道,“不用緊張。不是批評,是表揚。”
“哦。”馬曉南鬆了一口氣。
簡寧:“上次趙麗嫺的採訪做得不錯。這一個星期,報社收到了不少讀者來信,還有一些人主動提出要給她一點幫助。”說着,從抽屜拿出一隻牛皮紙袋,“裏面都是那些好心人的捐款,七拼八湊的也有不少。你們就好人做到底,給她送過去吧。”
“啊”包蓉冒的那一堆粉紅色泡泡頓時破滅了。
“嗯”簡寧還是笑微微的,轉頭望向包蓉,一點也沒有被冒犯的驚訝和不快,“不方便”
“不不不是”包蓉又結巴了,明知道自己說完要後悔,可是對着如斯帥哥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方便,很方便。”
馬曉南僵硬地轉了半個頭,用眼角鄙視無比地瞪了她一下。包蓉心虛地清了一下嗓子,當作沒看見。
簡寧笑道:“那就好。遲一會兒我也要出去辦個事,順路把你們送過去。”
“啊”兩個女人不約而同地睜圓了眼睛。
馬曉南只覺得膽顫心驚:老闆當車伕會不會折壽啊瞄了包蓉一眼,那女子顯然沒這麼想,嘴角都快接上耳朵了。
趙麗嫺一個人守在女兒牀前。自從那天馬曉南和包蓉走後,趙熙姍一直沒有醒來,她便也一直沒有出過房子。光線總是那麼灰暗,白天還是黑夜對她來說都已經無所謂,她只想女兒一睜開眼睛,就能馬上看到她。房子裏冷嗖嗖的,一種可以滲透到骨髓裏的陰溼從頭到腳地籠罩着她。她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感覺,所以她知道這種感覺就是絕望。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它滲透到她的心臟。只要心臟還在跳動,就始終有一點溫暖可以支撐着她。
女兒本來就是死而復生的。
所以死亡根本威脅不到她。
趙麗嫺眼睛發直地看着趙熙姍蒼白的小臉,在心裏一次又一次地如此自言自語。
彷彿聽到了她的呼喚,縮在被子裏的小小身軀忽然動了一下。趙麗嫺連忙睜大了眼睛,看見蒼白小臉上的眼睛就那樣睜開了。趙熙姍轉了轉眼珠,也乖巧無比地看向她,眼睛裏駭人的鮮紅裉去了,又變成了惹人憐愛的幽黑。
“媽媽”
小女兒細細柔柔地喊她,像一隻費盡千辛萬苦才頂出蛋殼的雛鳥,在啾啾哀鳴。趙麗嫺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又是高興又是難過。
“你醒了”她笑着摸了摸趙熙姍細軟的頭髮,眼眶卻有點發熱,“肚子餓不餓”
趙熙姍又黑又圓的眼睛很安靜地望着她,忽然又叫了一聲:“媽媽。”
趙麗嫺的心都軟了,便把她抱了起來,窩在自己的心口。女兒的身體很涼,好像比以前還要涼,涼得好像小小的身體裏藏着一個冰核。但是這都不能阻止她更緊地、更用力地抱住她。她親吻她冰涼的額頭,撫摸她小小的肩膀,在她耳邊輕柔低語:“媽媽在這裏。”
“愛,當然愛。媽媽最愛姍姍了。”
“嗯。姍姍也最愛媽媽了。”
趙麗嫺再也忍不住,淚水迅速地涌出了眼眶。她緊緊抱住她唯一的女兒,也是她這一生僅剩的寶貝。
“媽媽”
“媽媽在。”
“對不起,”趙麗嫺心頭一顫,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肩頭有滾燙的液體滴落,她聽見小女兒抱着她的脖子抽泣地說,“姍姍要走了。”
她惶恐地抓住趙熙姍的肩膀,看見女兒已經滿臉淚水。剎那間,她明白了她的意思。
“爲什麼”
“留在這裏很辛苦,姍姍好累,姍姍沒有力氣了。”
“那你就好好休息”
“不行,已經休息了好久,還是沒有力氣”
“不,姍姍,”趙麗嫺絕望地抱着女兒,幾乎在哀求她,“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媽媽也活不下去了。”
“真的嗎”
“真的。”
“那麼,”趙熙姍停止了哭泣,她抓緊了趙麗嫺的手微笑道,“媽媽和姍姍一起走吧”
小女兒大大黑黑的眼睛像一道安靜的泉水,慢慢地,輕輕地,向趙麗嫺流去。驚惶和恐懼像礁石一樣漸漸被潮水淹沒了,她的大腦裏只剩下平靜,眼睛裏只有女兒可愛的笑臉。趙麗嫺也握緊了女兒的手輕輕點了一下頭,神態一片安祥。
b7系列的車開在城市街頭,還是挺扎眼的。尤其司機還是一個帥到秒殺境界的斯文男人,副駕駛座上還有一個無時無刻不呈現花癡狀態的女人。馬曉南縮在後座位裏,只想趕緊消失。車子裏面安靜得有點尷尬。
“你最近經常做夢嗎”簡寧忽然問。
包蓉脊背一直,立刻紅了臉。羞澀無比地回道:“嗯”經常夢見你啊
“呃”簡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是問你,我是問馬曉南。”
包蓉頓時挎了臉。
馬曉南還在狀況外,愣愣地“啊”了一聲。
簡寧:“隨便問問。我有幾次聽到你們閒聊,好像都在聊你做的夢。”
馬曉南:“啊嗯”
她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怎奈包蓉那個見色忘友的女人,馬上大呼小叫地接了下去。
“她的夢可神奇了你一定不相信。”
“說來聽聽。”
“她夢見了趙家當年發生的事。”
簡寧轉頭望了一眼包蓉,又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只想捲成蝦米的馬曉南,臉上微微地驚訝:“都夢見什麼了”
包蓉卻已經激動起來,好像是她自己做了那些神奇的夢。吧啦吧啦,從頭到尾,鉅細靡遺,一股腦地倒給了簡寧。馬曉南幾次想要打斷,可惜包蓉已完全進入忘我狀態,連個插針的縫也沒留給她。
這下完蛋了。
馬曉南沒法不在心裏哀嚎。雖然上回梁靜和蔣衡宇姐弟的事件中,她也算救過簡寧,可是也遠遠沒有好到什麼話都要跟他說吧。而且,怎麼說他也是她的上司,私人牽扯太多會很麻煩的。最最重要的一點是:她總覺得簡寧的身分沒有他已經說出來的那麼簡單。
會法術的高人。
光是這麼幾個字,哪夠等於什麼也沒說嘛。
馬曉南覺得自己可能是跟肖易明在一起待久了。也開始沾染到一些那傢伙的戒心重重。
“總編,我們也是閒來無事就瞎聊聊,”現在補救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不過補了總比不補的好,“做夢嘛,又不是真的。”就算她有時會做一些有意義的夢,也不可能回回都有意義嘛。
簡寧笑着點了一下頭,顯然也明白她的潛臺詞。可是慢慢悠悠地轉了一個彎,又忽然道:“不過,你做的夢確實很有意思。”
馬曉南頓時綠了臉。心裏哆哆嗦嗦地想:很有意思是什麼意思是反諷嗎
包蓉還在沒心沒肺地瞎激動:“你也相信總編,你真不愧是總編,頭腦就是開放。”
氣得馬曉南恨不能馬上撕了她的嘴。
簡寧還在笑。這個男人經常掛着一抹微笑在臉上,即使不笑的時候,嘴角也好像在輕微的上揚。這就讓和他打交道的人,特別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很鬱悶。因爲總也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麼。
笑面虎。
馬曉南暗暗地給他貼了個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