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死了趙熙姍也應該滿意了吧再說,如果他沒有消失,趙熙姍也沒機會死而復生啊”
馬曉南想想,也說不出有什麼破綻,便點點頭道:“是這樣吧”
趙志希一個人坐在自己小小的房間裏,靜靜地等着圓圓的月亮一點一點升上夜空。冰雪一樣清冷的月光從窗戶裏照射進來,像給他的身體也罩了一層寒霜。他閉着眼睛,裸露在短袖襯衫外的細瘦雙臂細細地發着抖。
忽然,從走廊裏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他的房前走過,進了隔壁房間。
他霍然起立,在一片黑暗中走去廚房,拿起一把沉重雪亮的菜刀,輕悄悄地停在了隔壁房門前。一片深夜的寂靜中,即使隔着那一扇厚厚的門,也能聽到屋裏那令他心痛憤怒的對話。
乖睡吧。爸爸最喜歡小寶貝了,明天再給你講故事。
爸爸,今天講不行嗎
男人笑了一下,寵溺地親了她一下:乖,爸爸明天要早起,你也早點睡吧,好不好
小女孩失望了,卻還是聽話地嗯了一聲。
男人又道:來,親爸爸一下。
小女孩果然很響亮地親了男人一下。
他握着刀的手一直在顫抖,這一刻,陡然停止。他擡起頭,過分年輕的面孔猙獰得像一隻即將出籠的野獸。
就在他一手握上門鎖的時候,主臥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趙志希吃了一驚,忙將刀子藏在背後退回客廳拐角。鄒虹穿着睡衣,迷迷糊糊地走了出來,啪的一聲打開了一盞小燈。當她來到趙麗嫺的門前,趙達剛也剛好走了出來。夫妻二人面對面地停了一下,但並不是因爲喫驚而發愣。
鄒虹放下撐着額頭的手,似笑非笑地對趙達剛揚了一下嘴角:“又去哄女兒睡覺了你可真夠疼她的。”
趙達剛垂着眼睛,也對她揚了一下嘴角:“那是自然,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不缺人疼。”
鄒虹精緻的容顏一瞬間扭曲起來,雪白的牙齒咬了咬豐厚的紅脣,從齒縫裏蹦出了幾個字:“那也比你這個變態好”
“我是變態”趙達剛無所謂地嗤笑,“那變態的老婆算什麼”
“你”
鄒虹怒極,刷地一下揚起右手。可還沒來得及落下,就被趙達剛牢牢抓住。就算他再怎麼文弱,也是個男人,只要他願意,鄒虹根本掙脫不了。
“你給我放手”她低低地怒吼。
趙達剛眼睛裏忽然閃過一絲駭人的亮光,猛地擡起另一隻手,惡狠狠地掐住鄒虹的脖子把她抵在了牆上。巨大的衝擊力差點直接勒死鄒虹,她翻了一個白眼,難受地張着嘴。趙達剛就像釘死一隻蝴蝶一樣,抓着她的咽喉,看她揮舞着雙手不停地拍打在他的身上,聽她喉嚨裏咕咕嚕嚕的模糊聲響。
藏在拐角後的趙志希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該不該衝出去。
看似文弱的趙達剛爆發了怪獸一樣的力量,捏着鄒虹的脖子幾乎要把她舉起來。鄒虹痛苦地抓着他的手,雙腿漸漸地掂起來。就在腳尖即將離地時,趙達剛終於鬆了手。
鄒虹頓時像一團棉花一樣癱軟在地,捂着自己的喉嚨大聲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
趙麗嫺開了門,怯生生地在門邊望了一眼鄒虹,又望向趙達剛:“爸爸,媽媽怎麼了”
趙達剛神態如常地走去門前,就像剛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他摸了摸她的頭,照例露出一抹和藹的微笑:“媽媽有點着涼了,不要緊。你趕緊去睡覺,別也着涼了。”
趙麗嫺偷偷地又看了一眼還在劇烈咳嗽的鄒虹,便乖巧地“哦”了一聲,關上了房門。與此同時,趙達剛和藹的微笑也再度消失了。他轉了身,冷冰冰地俯視鄒虹。在他眼裏,這漂亮得令人驚豔的女人,其實醜得和一個發白齒疏的老嫗也沒多大區別。
“知道了吧,我其實早就想殺你了。所以放聰明一點,別逼我。”
說完,他冷漠地別過臉去,撇下獨自殘喘不休的鄒虹,徑直走進了主臥室。
鄒虹無力地背靠上牆壁,她實在沒有力氣爬起來。她唯一剩下的力氣,只夠閉上眼睛嚶嚶地哭泣。
趙志希在另一道牆的背後,聽着母親軟弱悔恨的哭泣,也慢慢地滑坐在地。他仰着頭,卻不知道該望向什麼地方,緊握着刀的手也在不知不覺間鬆開了。
“起牀了起牀了”
她好像做了一整夜的夢。如果不是包蓉叫她,她大概會一直夢到最後。
怪不得趙志希並沒有在趙熙姍的門外動手,是因爲鄒虹打斷了他。
不。
馬曉南沒法忽略少年背靠着冰冷的牆壁,迷茫地聽着母親低泣的模樣。
趙志希,究竟是不是兇手
“公平來講,”包蓉一邊喫早餐一邊分析,“趙志希仍然是最大的嫌疑人。沒錯,在你的夢裏,他是放下了刀子,但也可以再拿起刀子。我也很同情他,我也覺得趙達剛那種人渣該死,不過從法律上來講,殺人總是一種犯罪。”
馬曉南暫時沒什麼食慾,先給自己泡了一杯玫瑰蜂蜜水。淺黃色液體裏飄着幾朵美麗的玫瑰花苞,光是看着也能讓心情舒暢三分。
她輕啜了一口茶水,染了玫瑰香氣的甜蜜裏還是隱隱約約的,保留着一絲苦味:“我一開始是相信他就是兇手的,因爲他的眼睛裏真的有殺意,裸的殺意。但是後來,他的眼睛裏只剩下迷茫。這樣的人就算殺人,他也不會是主動殺人。”
包蓉抿了一下嘴脣:“你認爲不是他挑起了這一切那是誰鄒虹”
“爲什麼不可能是她我們本來以爲她不知道趙達剛對趙麗嫺做的那些事,但是她明顯是知道的,而且知道很久了。她非但沒有盡一個母親的責任去保護她的女兒,反而雪上加霜,不放過一切可以虐打趙麗嫺的機會。”
包蓉停止了進餐:“你是說,她是在以一個女人的心態,嫉妒女兒奪走了丈夫的關注”
“而趙達剛對她的態度,更是加劇了她這種想法。因嫉成恨,殺了丈夫或者戀人的,屢見不鮮了。”
“那也是因爲第三者介入,可趙麗嫺是她女兒啊”包蓉猛搖頭,“我不相信。”
“上個月的社會之聲你沒看啊”
“什麼”
“德國有個男人,從女兒十三歲起,就把她囚禁在地下室,反覆地。他和女兒前前後後一共生了近三十個孩子,凡是男孩就馬上殺掉,女孩就留下來。有一些送走了,有一些就騙世人說是他和他老婆生的,和他們一起生活在地上。他老婆從來沒想過要救女兒,反而一直幫着他掩飾。被囚禁在地下室的女兒也不是第一個,之前還有一個大女兒,不過二十幾歲的時候就死掉了。奧地利也曾發生過相似的案例。”
包蓉張着嘴巴聽完,一點胃口也沒有了:“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馬曉南嘆了一口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人類發展到今天,每天都能發現許許多多奇怪的事物。但人心,大概纔是這世上最奇怪的東西。關於它的探究,無窮無盡,無法無則。
“我想,即使鄒虹對趙達剛下了手,”她道,“她也不是爲了她的兒女,而是爲了她自己。”
“可是先死掉的是鄒虹,趙達剛最終還是死在趙志希的手上。”
“這也並不矛盾。鄒虹是想向趙達剛下手,可惜趙達剛先洞悉了她的殺機,反而讓她成了刀下鬼。而趙志希聽見動靜趕了過去,和父親打作一團。鮮血也讓他失去了冷靜,最終殺死了趙達剛。”
包蓉得承認馬曉南的推測很說得通。她現在對趙志希也漸漸同情起來。一個連死都要死在門後,用自己的屍體擋住那道門,不想讓年幼的妹妹看見那一屋血腥的少年她更願意相信馬曉南的推測。
“趙麗嫺呢”她問,“就一點動靜也沒有聽到嗎”
“她說她那天是有聽到一些動靜的,只是覺得很害怕,不敢過去。正好主臥室裏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所以她又睡了過去。”
“嗯”包蓉點點頭,“要不要再去見見她”
馬曉南想了一會兒:“不了。發生在那間屋子裏的事,她其實也不知道,何必再去揭她的傷疤。”
“唉”包蓉大嘆了一口氣,“你說你做個夢老是斷斷續續的,就不能乾脆從頭夢到尾嗎”
“切,”馬曉南衝她斜了一下眼睛,“也不知道是誰硬把我叫醒的。”
包蓉連忙投降:“好好好,下次你就算睡成死豬,我也堅決不叫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