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反應。
兩次。
三次。
包蓉陡然睜開了眼睛,嘴一張,劇烈咳嗽起來。簡寧忙幫她翻成側身位,輕拍她的背。待她呼吸平順一些,便把她扶了起來靠在自己的肩頭。
“好一點了嗎”他問。
包蓉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摸了一下胸口,剛剛的那一陣咳嗽,就像打通了堵在那裏的一道牆,確實讓她舒暢了許多。
見她臉色緩了過來,簡寧便也緩了過來,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在醫院裏出事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就這麼不到半分鐘的時間,醫生護士就呼啦啦地趕了過來。上氧氣,心臟按摩團團轉了一陣,馬曉南也緩了過來。
“曉南”還好這次包蓉還有良心,知道顧念一下好姐妹,“你沒事吧”
簡寧便也朝她笑笑,問候一聲:“還好吧”
馬曉南睜着眼睛看了他一會兒,也笑了一下:“又是你開的門”
“”簡寧笑着,“我力氣比較大吧”
“哦,我還以爲你又要說門沒鎖呢”
簡寧:“”
包蓉又咋咋呼呼地插了進來:“人家才救了我們,你又管什麼門不門的。真是莫名其妙”
一到這種關鍵時刻她就搗亂,恨得馬曉南乾脆翻了個白眼。
包蓉也惱了:“你還跟我翻白眼不是爲了跟你看趙麗嫺,我們能這麼倒黴嗎”
對了,趙麗嫺一想起來醫院的目的,馬曉南倏然變色。忙一把揪住簡寧的衣襟道:“快去找趙麗嫺。”
簡寧皺了一下眉頭,對照她兩人的遭遇,忽然也明白了幾分。
他霍然起身,大步進了電梯,直達趙氏母女所在的樓層。電梯裏還殘留着千絲萬縷的陰冷,如同蠶繭被拔成了一條一條細細的絲線,在空氣隨着微弱的氣流凌亂飛舞,不時拂過他的臉頰。鼻間還能嗅到一種淡淡的,卻不能讓他忽略的惡臭。
這就是那個差點殺死包蓉的罪魁禍首,留下的氣味。
真是令人噁心。
簡寧看見金屬牆壁上照應出的自己,深黑的眼睛裏忽然閃爍起一絲狠戾的光芒。
當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了,他大步地走了出來,那光芒也消失了。他仍然是那個從容不迫、面貌溫和的斯文人。
醫院已經病滿爲患了,見她倆也沒什麼大礙,醫生便沒有安排病房,只囑咐一個小護士稍微照看着點兒,讓她們在長椅上休息就行。馬曉南巴不得別太複雜,睜大了眼睛看着簡寧的電梯停在了住院樓層,便一下子站了起來。
包蓉還暈着,忙問:“你幹嘛”
“我不放心,我也去看看趙麗嫺。”說着,就往電梯跑。
包蓉忙也跟上,頗爲不滿地睨了她一眼:“我看你是不放心總編吧”
馬曉南哼哼一笑:“我就不信每次都能讓他糊弄過去。”
包蓉嘖了一聲:“他也沒幹壞事,就糊弄我們一下怎麼了你就不能抱着純粹欣賞帥哥的態度寬容一下”
“那是你,不是我。”馬曉南撇了撇嘴,鄙夷非常地砸出四個大字,“色令智昏。”
包蓉纔不在乎。從七歲花癡到二十七歲,馬曉南也不是第一個說她色令智昏的人。挖了挖耳朵就當扔到了一邊。看了一眼電梯道:“喂,剛從電梯出來,你還敢再進去啊”
不提還好,這一提馬曉南心裏就毛了一下。可是十樓啊,爬上去就算沒掛了,黃花菜也涼了,還想捉個現行
“幹嘛不敢,”只好硬着頭皮道,“你的簡帥哥不是暢通無阻地上去了嗎”
兩個人一邊鬥嘴,一邊上了電梯,直到又多了很多聽衆涌進了電梯才默契地住了口。紅色指示燈按部就班地跳動着,電梯也很平穩地一層一層往上爬。周圍的人們看起來也很真實。不過經歷了之前那一段,馬曉南就總覺得有點不靠譜。
畢竟之前,也很真啊。
這麼一想,就有點管不住自己的手,左挑右挑,挑了一個看起來很和氣的大叔用力戳了兩下。嗯,肉肉的,軟軟的,重要的是她的手指既沒有穿過去,以大叔爲代表的羣衆們也沒有再度灰飛煙滅。大叔還很真實地回頭,眼神很無辜地望了她一眼。
看着大叔又很和氣地轉過頭去,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道:這一次應該是真人了。
電梯無憂無慮地升到了九樓,馬曉南精神抖擻地站直了身子,就等着電梯叮的一聲打開的那一刻。然而樂極生悲,眼看紅色指示燈就要跳上十樓,卻聽轟隆一聲,電梯一陣劇烈搖晃,嚇得一電梯的人大呼小叫。又是哐的一聲,電梯猛然一落,停住了。紅色指示燈確也停在了十樓,可是門卻遲遲沒有打開。
十多號人擠在一部電梯裏,都慌了陣腳,可是誰也沒有馬曉南和包蓉慌張。兩個人早在轟隆一聲響的時候,便像兩張狗皮膏藥似的,啪的一聲緊緊貼在了一起。
“不是吧”包蓉轉着眼珠,左看右看,“又來了”
馬曉南的聲音也抖得不行:“怎麼簡寧就沒事”
包蓉快哭了:“我們能跟他比嗎”
“”馬曉南的腸子都毀青了。
彷彿還嫌情況不夠壞,又是轟的一聲,電梯停電了。
“鬼啊”
兩個女人率先尖叫起來,慌得一電梯的人都跟着尖叫起來。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惶惶然比世界末日還悽慘。黑不隆冬的時候,電梯就是一隻金屬盒子,連牢房都不如。牢房好歹還有一扇小窗口呢。十幾個人悶在這隻盒子裏,別說坐下了,轉個身也困難。亂糟糟了好一會兒事後想想,其實也就是幾秒鐘,只是當時真的太緊張了,馬曉南和包蓉都快瘋掉了,不知道誰做了件好事,啪的一下打開了電梯裏的緊急報警照明裝置。
一剎那,光明重現,總算安撫了一下十幾顆高度緊張的心靈。
馬曉南和包蓉臉貼着臉,顫微微地睜開了眼睛。電梯的通風設備還在照常運行,除了擠一點,呼吸還依然順暢。並沒有之前那種彷彿身在高原的寒冷和缺氧。外面的人也已經接到了報警,用對講機和他們聯繫上了。
好像不是趙達剛搗的鬼
好像
馬曉南和包蓉慢慢地分開了一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個人從髮際線到下巴尖,一片灰頭土臉,完完全全的倒黴樣。
她們真地碰上電梯故障了。
馬曉南抽了抽嘴角,想冷笑,又很想磨牙,最後就變成意義不明、又奇醜無比的一個表情:連老天爺都幫着你,姓簡的,算你狠
電梯故障排除,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了。門一打開,馬曉南就第一個衝了出去,直奔趙麗嫺母女的病房。包蓉穿着高跟鞋,勉爲其難地緊跟其後。長長的走廊裏,就見她們倆一前一後跑得比醫生還着急。
“喂,你慢”
包蓉還沒來得及說完,馬曉南就砰的一聲,幾乎是撞開了門。而同時,一股凜冽的冷氣迎面撲來。
兩個人不由得停住腳步,齊齊打了一個寒顫。臉上的皮膚凍得緊繃繃的,可以感覺到毛孔都收縮起來。
“你們也來了”正坐在趙麗嫺牀邊削蘋果的男人,微微愕然地擡起了好看的臉,彷彿她們着急得很沒有道理,“不用再休息一會兒我還想給姍姍削完這個蘋果就下去看你們。”
姍姍
兩個人這才發現姍姍也醒了,正坐在她媽媽的懷裏。小女孩睜着圓滾滾的黑眼睛,笑着喊了她們一聲阿姨。
包蓉便也鬆了一口氣,但是對趙熙姍還有那麼一點顧忌,只朝簡寧笑了一下:“我們本來就沒事。”
簡寧放心地笑了笑,望了望包蓉,又望了望趙熙姍,然後摸了一下趙熙姍的頭。雖然他什麼也沒有說,但是包蓉和馬曉南都讀得出來其中的意思:她們不用害怕,姍姍不會再威脅到她們。
兩人對視了一眼,又望向趙麗嫺。她眼睛紅紅的,好像剛剛哭過,但是現在的神情無比快樂。
趙熙姍很機靈地道:“謝謝阿姨們救了我和媽媽,等我長大了,我會報答你們的。”
說得四個大人都笑了。包蓉和馬曉南這才放下那一點顧忌,走去病牀前。
簡寧把椅子讓給包蓉坐,自己輕輕靠在牀頭繼續削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