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他輕聲地問。
崔晴仍然低着頭，兩眼發直地看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兩隻手。
劉時中走去牀邊坐下。牀板發出嘎吱一聲響，驚得崔晴雙肩一聳。
“是我，”他忙按住她的肩膀，輕聲細語，“是我。”見崔晴慢慢地驅散了驚恐，又問，“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崔晴用雙手撥開自己的頭髮，閉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你剛走我就醒了，睡不着。”
劉時中抱着她，輕輕摸她的頭髮：“是不是做噩夢了”
崔晴腦中還在回想白馬湖底的那具白骨。明知道是自己的幻覺，還是忍不住渾身一抖。是不是每個人的幻覺都會這麼的真實不光是眼睛可以看到森森的白骨，耳朵可以聽到嘀嗒的水聲，鼻子還可以聞到潮溼的腐臭
“嗯，”她緊緊蜷縮在劉時中的懷裏，“一個很逼真的噩夢。”
“別怕。夢就是夢，再逼真的夢只要醒過來就沒事了。”
“嗯”
劉時中又抱了她一會兒，門外傳來馮孝誠催促的聲音：“同學們，晚飯時間到了咱們先祭完五臟廟，再接着甜蜜蜜好不好”
惹得崔晴又是噗哧一笑，隔門笑罵道：“馮孝誠，你給我等着有種你別一天到晚粘着我們家俐俐”
白俐在門外也笑着捶了馮孝誠一拳：“你別老捉弄她”
馮孝誠笑嘻嘻地，正要呵她癢癢，忽然耳裏咔嗒一聲響。白俐也聽見了。兩人一起四處看了看，卻什麼都沒看到。一會兒，又是咔嗒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只是這聲音並不是從地上傳來的，而是從頭上。
“什麼聲音啊”白俐疑惑地看着天花板。
雪白的天花板很乾淨，一條裂縫都看不到，應該是最近重新粉刷過的。
馮孝誠也擡頭看了看，忽然醒悟過來：“是小閣樓”
正巧，崔晴和劉時中也出來了，便問他們：“怎麼了”
白俐蹙着眉頭道：“小閣樓上有聲音，搞不好真飛進了蝙蝠。”
“啊”崔晴花容失色，憤憤地道，“幸虧是白天，要是晚上，還不把人魂都嚇飛了打電話給王太太，讓她老公來捉”說着，就要掏出手機。
“算了算了，”劉時中拉住崔晴，“他們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我和孝誠上去看看。”
崔晴扁了扁嘴：“你啊，就是老好人。”
馮孝誠笑道：“小姐，你老公不是老好人，誰受得了你的脾氣啊”
這回崔晴倒沒有生氣，點了點頭道：“你這話說得實在。”
劉時中對她的寵愛有目共睹。雖然他嘴上很少說些甜言蜜語，但是她知道，一旦發生了什麼事，他一定會站到她的前面。
馮孝誠便和劉時中一前一後上了小樓梯。樓梯有點窄，站在上面往下看還有點微微的昏眩。各自的女朋友也在下面擔心地看着，連連叫他們小心。小閣樓的門前掛了一把陳舊的銅鎖，還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那種抽拉式的老鎖。雖然沒有鎖上，但是斑斑點點的綠色銅鏽也讓馮孝誠費了一番力氣纔拿掉。
他拉着門鎖提醒兩個女人：“萬一蝙蝠飛了出來，可別嚇昏了”
白俐點了點頭，忙和崔晴又往後退了兩步。
馮孝誠輕輕地推開了門，一片灰塵先簌簌地抖落下來，灑了他一頭一臉。鼻子也沒閒着，一股濃重的黴味迎面撲來，嗆得人咳嗽起來。忙用胳膊捂住口鼻道：“我的老天爺，王太太幾時和她老公來捉的蝙蝠啊”
劉時中看他頭髮上都是灰，也不覺好笑。
兩人揮散了飛揚的灰塵，躡手躡腳地進了小閣樓。說是進了小閣樓，也不完全對。裏面本來就沒多大地方，又橫七豎八堆滿了雜物，只剛夠兩人踏進一隻腳罷了。閣樓裏面又沒安個窗戶，光線十分昏暗，看來看去也看不出什麼東西來。馮孝誠在牆壁上摸了摸，找到了電燈開關。按了兩三下，還是不亮，也不知道是線路壞了，還是燈泡壞了。
劉時中回身朝樓下道：“去拿隻手電筒來。”
崔晴點了點頭，忙去旅行包裏拿了手電筒遞了上去。
不禁和劉時中嘀咕了一句：“真是奇怪了。”
崔晴和白俐在樓下也聽到了，便問：“你們找到什麼了”
馮孝誠將婚紗抽了出來，抖掉灰塵，拿出閣樓給她們看：“一件婚紗，還挺漂亮的。”
崔晴招了招手道：“丟下來。”
馮孝誠依言照辦。婚紗鋪展開來，像天使華麗的羽翼，恰恰掉落在了閣樓下方的單人沙發上。
崔晴和白俐仔細看了看。奶白色的紗裙微微有點泛黃，另外樣式也比較保守，不是近幾年的主流款色。看來棄置在閣樓裏有段時間了。但是質料和做工都很不錯，胸前點綴的珠花也都是貨真價實的好珍珠。可以想像，當年的它一定是每個新娘夢寐以求的華裳。
“哇啊”崔晴豔羨地捧起婚紗，一邊撫摸一邊可惜，“這麼漂亮的婚紗，怎麼捨得丟在閣樓裏啊”
白俐也很喜歡：“我將來結婚，婚紗就算穿過了，也一定要好好收藏起來。一輩子的大事，多有紀念意義啊”
兩個女人實在不明白那個曾經有幸擁有過這套婚紗的女人：她究竟是怎麼想的，才能將這麼珍貴的東西拋諸腦後。
馮孝誠道：“還有好幾套衣服呢，要不要一起看看”
白俐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搖了搖頭：“不了。天都快黑了，先出去喫飯吧。而且畢竟是人家的東西，咱們別亂翻了，還是給人家放回去吧。”
崔晴便把婚紗又扔回到馮孝誠手上，問：“你們有沒有找到蝙蝠啊”
“沒有。”劉時中也從小閣樓裏退了出來，重新將老舊的銅鎖插上，“裏面亂糟糟的，一時半會兒也找不着。等明天早上我再仔細看看。”
四個人雙雙對對地關門離去。誰也沒看見那把老銅鎖忽然自己動了動，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響，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正試圖將它再次打開。
原定的行程，明天該去看鄰鎮新開發的青龍山莊。青龍本是當地的一個村名，前幾年在當地發現了大量新石器時代人類的遺址，被列爲國家級重點文物。
當地政府便另外劃了一塊地方，按照考古學家們的研究，復原了當時人們的生活環境，包括居住條件、常用石器、飲食衣物等等。所以就叫青龍山莊。看是沒什麼好看的，有意思的地方，就在於你可以穿原始人的衣服，用原始人的工具，體驗七千多年前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過得是什麼樣的生活。現代文明的高度進步，也讓人們離大自然越來越遠，這樣土得掉渣的項目反而讓人們興致勃勃。
崔晴一直盼着青龍山莊一日遊，可是今天出的一些小意外，讓她有點精神不振。四人便商量明天暫作休息，後天再去。
晚上便沒動葷腥，點了一些清爽的蓮藕。其實當地真正的特色要算蓮藕，素來有蓮藕之鄉的美名，無奈喫肉的總是多過喫素的，小龍蝦硬是反副爲正。不一會兒，四菜一粥便端了上來：清炒嫩藕片，蜜糖捶藕，桂花藕粉圓，荷葉餈粑，還有蓮子粥。聞在鼻子裏，只覺清香滿懷，喫進嘴裏，好像把一肚子的油膩都洗淨了。
四人都喫得十分愜意。既然第二天不用早起了，便又各自手牽着手到處閒逛起來。
賣各種紀念品的小店小攤真是不少，還有專門吸引小孩子的各種玩具。白俐惦記着表哥家的小孩，便也過去看看玩具。小孩子們拉着大人的手，吱吱喳喳地說要這個要那個。
忽然有道脆生生地童音道：“奶奶，你看是那個阿姨”
白俐下意識地擡頭一看，不覺一愣：竟然又是那個老奶奶。她也帶着小孫子來買玩具。崔晴等人也走了過來。大家都很訝異，分明各自都不怎麼順眼，怎麼偏偏就會遇上
白俐還是禮貌地朝祖孫兩人點了點頭。
老奶奶便也尷尬地回以一笑，要拉小孫子走開。
小孫子卻一把甩開了她的手，噔噔噔地直跑到崔晴面前，仰着小腦袋問：“阿姨，我的賽車呢可不可以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