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晴聽罷,才揉了揉眼睛,勉強振奮起精神。
船又行了不到十分鐘,便到了水下遺址的範圍。這裏也是整個白馬湖最深的地方,平均深度都在十五米以上。從水面看下去,昏昏暗暗的,好像下雨天陰雲密佈的天空,有個別地方特別深,簡直黑黢黢的,像黑洞一樣。古代的城牆、民居、街道依稀可見,一塊一塊的方磚上生長着綠油油的水草。
崔晴看着看着,不禁覺得有一股涼意從水底古老的建築羣裏升了上來,凍得她打了一個寒顫。
“你們覺不覺得,這裏特別涼啊”她問。
難得馮孝誠沒有和她擡槓,搓了兩下胳膊也點了點頭。
船主道:“當年這裏發大水,百姓死了有六七成,縣誌上也有記載。這裏面不知道有多少枉死的冤魂,當然會陰風陣陣。”
崔晴嚇了一跳,很是埋怨船主:“您幹嘛說這個啊”
白俐忽然看見一塊淤泥裏微微露出一塊灰灰白白的東西,便指着那東西問:“你們看,那是什麼”
其餘三人看了看,這個說是石頭,那個說是瓷片,誰也不能確定。便向船主討教。
船主呵呵一笑,搖頭道:“我不說。我要說了,這小姑娘又要怪我嚇唬人了。”
劉時中道:“沒關係,你說吧”
船主朝崔晴笑了笑:“小姑娘,這可是你男朋友叫我說的。那我就說了,那個既不是石頭,也不是瓷片,是塊死人骨頭。”
四人心頭皆是一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驚訝又是懷疑。
船主接着道:“我跟你們說過的呀,這裏淹死過數不清的人,哪能每一具屍體都打撈得上來呢。以前考古隊在這兒,不知挖出多少具骷髏,有的是整的,有的是散的。考古隊走後,也還是會隔三差五地看到骨頭,我們都見怪不怪了。”
崔晴聽得寒毛都豎起來了,連忙抱着自己道:“別說了別說了”
船主見她真害怕,便微笑地閉上嘴巴。
水面上涼嗖嗖的,時不時有風吹過。盛夏的酷暑不見了,倒有點像秋天提前來臨。四個人都被涼氣侵拂得臉上緊繃繃的,露在外面的兩隻胳膊上也起了雞皮疙瘩。
崔晴靠在船邊,本來不想再看那塊露出淤泥的骨頭,可是神差鬼使地又自己轉回了頭。巴掌大的一塊骨頭只剩下白白的一點,就快消失在她的視野裏。忽然,清澈的水底攪起一片混濁,淤泥旋轉着在水裏擴散。漸漸的,一片烏黑的泥水中伸出了一隻森白的骨手,一會兒,又伸出了另一隻。崔晴頭皮一麻,正看見一具完整的白骨爬出了湖底的淤泥。
“啊”她嚇得尖叫一聲,本能地往後一仰。重心發生的改變,令她從船邊的小凳子上跌倒下去。
劉時中慌忙扶起她問:“怎麼了”
崔晴瞪大了眼睛,指了指水裏的白骨。它好像知道她在看着它,搖搖晃晃地擡起了頭,用兩隻深黑的眼窩對上了她的視線。崔晴只覺得心底涌上一股惡寒,連喉嚨都緊窒了。
大家都向她指的方向看去,卻大不相同。湖水仍然是清澈的湖水,湖底仍然是安靜的湖底。
白俐想拉住崔晴的手,恰被崔晴先抓住了她的手。
“小晴,”崔晴用兩隻手牢牢地抓住她一隻手,白俐便也連忙和崔晴雙手相握,“你看見什麼了”
崔晴張了張嘴,可是喉嚨卻發不出一點聲響。她清楚地看見白骨已在水裏划動着細長兩臂,奮力向他們追來。
劉時中擔心極了,忙將人緊緊地抱在胸口,連聲問:“小晴小晴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你別嚇我”
白俐感覺到崔晴的兩隻手不僅冷得嚇人,而且抖動得十分厲害,以至於連她的手都跟着一起抖動起來。她低頭在她手上呵了一口氣,輕輕搓動起來,希望可以讓崔晴的雙手暖和一點。
看看情形不對,船主也有點慌了,連忙丟下船槳趕了過來。
“你們的朋友是不是原來就有病根啊”他問。做生意的人,最怕碰到這種意外。他倒是比劉時中他們更不希望崔晴出事。
劉時中道:“沒有啊,以前從來也沒有這樣過。”
馮孝誠問:“是不是受驚過度了”
船主看看她的樣子也覺得是受驚了,連忙勸道:“小姑娘,你別害怕啊我跟你說的那些有什麼好怕的呢我們天天在湖上漂來蕩去,也沒見出過什麼事啊”
八米,五米,三米
嘩啦一聲,湖面上掀起了一朵白色水花,一隻灰白的骨手伸出了水面,啪地抓住了船舷。小船頓時一陣東搖西晃。
“啊”
崔晴整條脊椎都是一麻,終於尖叫出聲。
白骨利索地攀上了船沿,帶着滴滴嗒嗒的水珠順利地爬進了小船。當它同樣沒有一絲殘餘血肉的腳踏出第一步時,發出了一連串噼噼啪啪的關節摩擦聲。
閣樓怪聲
“小晴小晴”
崔晴眼前發着黑,耳裏邊亂糟糟好幾把人聲此起彼伏。一會兒,忽覺人中上一陣刺痛,便覺神智又清醒了一些,慢慢悠悠地張開了眼睛。天空中一輪金色的太陽正掛在衆人的頭頂上,強烈的陽光照射得她兩眼白花花的。
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適應過來。劉時中放大的、寫滿擔憂的臉首先映入眼簾。
“我怎麼了”她問。
劉時中見她反應還算正常,頓時鬆了一口氣:“你突然昏過去了,把我們大家都嚇壞了。”
崔晴怔了一怔,一度停止轉動的大腦終於也恢復了運轉。她還記得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畫面:那具水淋淋的、灰白的屍骨,帶着一股沉腐的氣味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來,大張的頜骨不停抖動着,好像在得意地大笑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緊緊抓住了劉時中。劉時中只覺胳膊上一痛,低頭一看,崔晴的指甲深深地掐進了他的肉裏,都掐出了血痕。
“你怎麼了”他忍痛問。
崔晴左右看看,船上一切如故。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你們什麼都沒看到嗎”
白俐滿面疑惑:“我們什麼也沒看到啊”
馮孝誠見崔晴臉上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了,也沒那個閒心跟她胡鬧了。忙去倒了一杯水給她:“你到底看到什麼了
崔晴又想告訴他們,又怕被他們當成了瘋子。看了看船上,乾乾淨淨的,一個骷髏留下的腳印都沒有。
“我昏了很久嗎”她問。
劉時中答道:“沒有,就一會兒。”
“一會兒是多久十分鐘半小時”
“都沒有頂多只有十幾秒吧”劉時中擔心地望着她,見她有一綹頭髮滑下了額頭,便很溫柔地幫她掠去了耳後,“怎麼了”
“呃沒什麼”
只是十幾秒。雖然今天的太陽很好,可是也沒好到能在十幾秒內就將的腳印都曬乾。所以,果然是她出現了幻覺嗎
仔細想想,也的確是很荒謬的事。一具沒有生命的白骨怎麼可能會從湖底的淤泥裏爬出來,又一直追到他們的船上呢
唉崔晴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一半放心,一半沮喪。看來她昨晚的確沒睡好。
發生了這樣的事,也委實沒有人還有心情繼續遊山玩水,連船主都像缺少水分的花草一樣,有點蔫了。只得提前調轉了船頭。白俐和馮孝誠也拿了船槳幫船主往回劃,劉時中則抱着崔晴坐進了船艙。
匆匆結束了白馬湖一行,四人回到了度假小屋。劉時中這個堪稱二十四孝表率的準老公真是體貼入微,侍候崔晴去房裏歇好了,纔回到客廳。因爲馮孝誠說肩膀酸,白俐正在幫他按摩。
“小晴怎麼樣了”白俐問。
馮孝誠順路走去閣樓下方的單人沙發上坐了,疲累地做了一次深呼吸:“剛剛睡着了。”
白俐想了想,還是按不下心頭的疑惑:“孝誠,我總覺得小晴沒和咱們說實話。”
劉時中也無言以對。崔晴昏倒前驚恐的樣子,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她硬是不肯說,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這麼想着,心裏不覺升起一絲煩惱,頭疼地按了按額角。
馮孝誠勸道:“放心吧。要真是不得了的事,她不告訴我們也會告訴你啊”
這倒也是。劉時中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三個人看了兩集電視,時間也就不早了。劉時中便要去叫崔晴一起出去喫晚飯。輕輕打開門,崔晴卻已經醒了過來,正坐在牀上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