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臉上微微一僵,模糊地回答:“是有點。”

    “家裏難免有點雜七雜八的東西,還是有個地方擺一擺比較好。”

    “嗯。”

    王先生總是敷衍,劉時中只好自力更生,乾脆望向儲藏室道:“哎那是儲藏室吧那就方便多了。”

    “不不不”王先生有點不自在了,“那不是儲藏室。”

    肖易明也摻和進來,刷刷地寫了個問題:那是幹什麼用的,衣帽間嗎

    王先生的鼻尖上滲出了一些細密的汗珠:“也不是裏面放了一點書。”他的神色告訴他們不想再進行這個話題。

    劉時中也不想逼得太緊,反而引出了他的警戒心。便適當地緩了緩:“到了您這樣的年紀,一般都是喜歡搓搓麻將、打打牌,很少有人喜歡看書啊”

    “呵呵,隨便看看。我老婆是挺愛搓麻將的。”

    肖易明寫道:那您平時都看些什麼書

    “都是閒書,打發打發時間而已。”

    肖易明一笑:正好我這兩天生病了,也不能跟他們出去玩,能不能請叔叔借兩本書給我看看

    王先生猶豫了一會兒,起身道:“好。你喜歡看什麼類型的書”

    隨便,別太悶的就好。

    王先生遂轉身去了小書房,肖易明和劉時中自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隨即亦步亦趨地跟上。吱呀一聲,房門開了。因爲沒有窗戶,一關起門來就幾乎是一個密閉的空間,所以裏面有一種令人胸口沉悶的氣味。三面牆上手工打了好幾層木架,差不多有兩三百本書,全都一排一排的,擺放得非常整齊。王先生便背對着他們挑選起書來。

    沒有看到預期中的東西,劉時中有點失望地看了肖易明一眼。肖易明卻示意他稍安勿躁,睜大了眼睛四處搜索着,好像聽到了什麼。他慢慢地走到一側書架,伸出一根手指在中間一層書架上一本一本地來回巡梭。正要拿出一本,王先生已經轉過身來。

    “這一本挺有趣的”話說了一半,忽然上前一步,把那本剛剛抽出一角的書用力地推了回去。

    雙方都默然了一下。

    王先生把他自己挑出來的書狠狠地塞進了肖易明的懷裏,一邊就勢把他們往外推一邊道:“就這本吧”有點惱怒,又有點緊張。

    肖易明和劉時中被強行推出了小書房,眼睜睜地看着王先生砰的一聲關上了門,還取出鑰匙上了鎖。

    這之後,王先生就再也沒有走開過。即使劉時中再主動和他攀談,他也一聲不吭了,只當他們都不存在一般。王太太買完菜回來,看到的就是三個人氣氛僵硬地坐在客廳裏:電視也沒開,茶杯也是空的。王先生幫忙把菜拎到了廚房,買來的一隻老母雞從環保袋裏伸出了腦袋,咯咯嗒嗒的直叫喚。

    王太太笑道:“怎麼不看電視啊不是有那什麼英超還是nba的,你們男孩子不就愛看足球籃球了嗎”

    劉時中道:“阿姨,我們給你幫忙吧”

    “不用,”王太太替他們打開了體育頻道,“你們是客人,坐着等開飯就行了。”說着,轉去了廚房。

    不一會兒,王先生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拎着母雞,王太太拎了一瓶熱水和一隻大塑料盆,夫妻倆一起出去殺雞拔毛了。劉時中看見王先生從客廳走過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瞥了他們一眼。劉時中回了一個友好的微笑。

    待王氏夫婦關上了門,他問肖易明:“你剛剛要拿的是什麼書他的反應可不小。”

    好像是本偵探小說。肖易明寫道,我覺得問題不在那本書,而在書裏面的東西。我剛剛抽出來的時候瞄了一眼,書中間好像夾着什麼東西。

    劉時中有點想不通:“那也不可能是舌頭吧幾年前的舌頭要保存到今天就必須泡在防腐液裏。那本書那麼薄,連一袋毒品都藏不了。

    肖易明也想不通:會不會是我想錯了,他拿走的紀念品其實是別的東西

    “那會是什麼呢”

    你不是說過,英國的那個連環殺手就是拿走被害人的衣物當作紀念品嗎

    “就算是衣服也放不進一本書裏吧”劉時中搖了搖頭。

    肖易明摸了摸下巴,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如果不是整件衣服呢

    劉時中也想到了:“衣服的碎片。”捏了捏拳頭道,“我們一定要拿到那本書”

    正午十二點,王氏夫婦準時開飯。放養的老母雞煮出來的湯飄着一層厚厚的黃油,不像養雞場裏出來的洋種雞湯水寡淡得像是白開水的近親。王太太第一個爲肖易明盛了滿滿一碗雞湯,怕他嫌油膩,特意將上面的一層黃油撇去了。肖易明嘴巴不能說話了,但是手還能動,亂七八糟地打了一通自創手語,最後圈出了一顆大心送給了王太太。樂得王太太兩隻眼睛一律笑成了一條縫。

    劉時中看看桌上其他的四盤菜,也是爲了體貼“生病”的肖易明,以清淡爲主。唯一的一盤小葷,裏面的肉也是精瘦精瘦的,連一點油星都看不着。夾了一塊嚐了嚐,原來不是豬肉,但是味道還不錯。

    劉時中一心惦記着那本書。要拿到那本書,就得先拿到小書房的鑰匙。要拿到鑰匙,就得先放倒王先生。所以他提議道:“難得今天可以跟叔叔阿姨喫飯,不如喝點酒吧”

    王先生不大願意,但王太太已經先贊成起來:“好啊,喝點酒才熱鬧。”獻寶似地道,“我家裏還有一瓶好酒,是過年的時候,我兒子特意買給我們的。老頭子也不太會喝酒,我呢更是三杯就倒,放到現在都沒開。”

    不會喝酒纔好。劉時中自是求之不得。

    王先生還想說些什麼,王太太早徑直拿了酒出來,每人面前放上了一隻小酒杯。除了肖易明只倒了小半杯,其他人都倒得滿滿的。劉時中千杯不醉,對付起王氏夫婦來自然不在話下。連勸帶哄,灌了他們六七杯,白酒的後勁開始發作。王太太滿臉通紅,直接趴在了飯桌上,王先生暈暈乎乎地支撐了一會兒,也兩眼一閉往椅背上一仰。

    肖易明衝劉時中豎起了大拇指,擺出那副經典老電影裏的漢奸嘴臉,無聲地道:太君,高,實在是高

    劉時中忍不住輕笑出聲。確定王氏夫婦都不醒人事了,便走去王先生身邊,從他的口袋裏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串鑰匙。兩人迫不及待地開啓了那扇門。肖易明很快就找到了那本書。輕輕一翻,嘩啦一聲掉下了好幾張照片。兩人只看了一眼,便從心底涌起一陣噁心的感覺。

    每一張照片都是一樣的內容,都拍了一條被割下來的舌頭。

    肖易明將還夾在書裏的那張翻到背面,上面寫着一個日期還有一個名字:苗思琪。

    劉時中脖頸後面涼嗖嗖的,寒毛都一根一根豎了起來。怔怔地道:“第一個受害者,第一次殺人的時間。”

    因爲條件有限,他沒有辦法長時間地保存舌頭,所以採取了拍照留念的方式。而這裏明顯不止五張照片。

    二人連忙拾起所有的照片,一一翻看。果不其然,每一張照片的背面都有日期和名字。

    劉時中每多數一張便更心寒一分,數完最後一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天一共有十七張照片”

    十七張照片就意味着十七個受害者。原來他們在小閣樓裏遇上的,連三分之一都不到。而最新的一張,就是昨天拍的。

    他差點忘了,許多連環殺手都是會減短行兇週期的。第一次殺人可以給他們帶來最大的滿足感,這種滿足感可以讓他們在較長時間內維持正常的生活,直到各方面的壓力又打破這種平衡,他們就會再次殺人。可是每多殺一次人滿足感就會減淡一些,距離下一次殺戮的間隔便也就隨之縮短前三年,死了五個女人,後三年死了十二個女人。王先生確實加快了速度。如果不阻止他,他會更加瘋狂,直到殺人再也不能給他滿足感,自我崩潰。

    “很漂亮吧”

    身後忽然傳來的聲音,讓兩人大喫一驚。齊齊回頭一看,王先生笑呵呵地站在小書房的門口看着他們。與他和藹笑容不相稱的,是他右手上那把銀亮的西瓜刀。

    劉時中和肖易明手足寸鐵,不覺倒退了一步。但是小書房也不過五六個平方,又有何處可以藏身。

    劉時中冷靜了一下,索性硬着頭皮上前了一小步:“我們還以爲度假屋環境的改變,迫使你停止了殺人。”

    王先生搖了搖頭:“那怎麼行泗州縣這麼大,還找不到一個清靜的地方嗎”他看見他們手裏的照片,眼睛裏放射出駭人的光芒,好像上癮的人看見了毒品,“不殺人我哪裏活得下去”

    劉時中微皺一下眉頭:“你就這麼恨你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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