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時中捧住額頭,不覺悶哼一聲。

    金玫剛換了衣服出來,連忙上前扶住:“劉醫生,你怎麼了”

    手機裏也傳來崔晴的聲音:“喂,喂時中”

    劉時中忍耐了一下,疼痛有所緩解,便對金玫搖了搖頭:“我沒事,你先走吧。”拿起手機又和崔晴解釋,“剛剛突然竄進一道電流聲,可能是信號不好吧。”

    金玫聽他這麼一說,便放下心來,朝他擺了擺手。纔剛走幾步,玻璃門打開了,一個穿黑色連衣裙的女人牽着一隻德國牧羊犬慢慢走了進來。這種大型狗和之前嬌小可人的玩具貴賓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四肢健壯,牙齒鋒利,身上的皮毛黑得發亮。金玫一看見這麼一隻兇惡的龐然大物就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黑衣女人穿得雖然陰沉,但面容頗爲和善,輕聲細語地對金玫道:“你別怕。它看起來很兇,其實很乖的。”

    劉時中還在和崔晴通話。今天是他們和馮孝誠白俐約好一起喫譚魚頭火鍋的日子,崔晴問他什麼時候能到,就差他一個了。

    劉時中和黑衣女人匆匆地打了個招呼,回答道:“我這兒又來了個病人,估計還得過個半小時。你們先喫吧。”

    馮孝誠的聲音插上了來:“我們等你。”

    金玫放下皮包道:“我幫你。”

    劉時中便回道:“好吧。我一會兒就到。”匆匆地結束了電話,就抓緊時間開始給新來的病人檢查起來。

    黑衣女人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啊,耽誤你們了。”

    劉時中道:“不要緊。它怎麼了”

    黑衣女人蹙了蹙細細的眉毛:“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不肯喫東西了。連它最愛的罐頭牛肉都只聞了一聞,就跑到一邊去了。”

    “這樣”劉時中費了一番力氣把德國牧羊犬抱上了檢查臺,輕輕觸摸它的腹部。黑衣女人說它一天一夜沒喫東西,肚子卻仍然脹脹的。

    金玫問黑衣女人:“你也住在這附近嗎”

    黑衣女人笑着搖了搖頭:“我家離這兒挺遠的了。其實我中午已經帶它到我們家附近的寵物醫院看過了,沒看出所以然來,所以就聽我朋友的推薦到了你們醫院。”

    “哦,”金玫大悟地點了點頭,“怪不得,我說是生面孔呢。”

    黑衣女人沒有再閒聊下去,只是很擔心她的寶貝:“醫生,怎麼樣”

    劉時中問:“它是不是喫過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像是腸胃出了毛病。”

    “怎麼會呢”黑衣女人有點緊張起來,“我從來不給它喫外面的東西。不是狗糧就是罐頭牛肉,有的時候再自己煮點肉骨頭給它喫”

    劉時中聽着聽着就笑了起來:“是喫得太好了啊”

    “啊”黑衣女人很意外。

    劉時中道:“人喫得太好,就會累壞了腸胃。貓貓狗狗也是一樣啊”呵呵一笑,“幸好你養的不是金魚,不然現在該翻肚皮了。”

    黑衣女人一張粉臉頓時涌起一陣血色,露出一抹害羞的笑容。

    劉時中心想:都說穿着能反應一個人的性格,看來也不全然正確。就像黑衣女人,笑容是少了一些,可是性格還算溫和。

    黑衣女人問:“那它現在要不要緊”

    劉時中道:“打點滴吧。今天先掛完一瓶,明天再掛一瓶就沒事了。”說着開了藥水。

    金玫手腳麻利地拿了點滴瓶,給牧羊犬掛上:“劉醫生你先走吧。”

    劉時中抱歉道:“本來還想讓你先下班,沒想到反而要你替我墊底了。”

    金玫笑嘻嘻地道:“你明天請我喫北京烤鴨好了。”

    劉時中爽快道:“好,就這麼說定了。”說完換上了外套,和黑衣女人點了點頭,便大步流星地開門離去。

    金玫將點滴的速度調快了一些,擡頭卻看見黑衣女人透過玻璃還在注視着離去的劉時中。她的眼神有點奇怪,也許是因爲光線的緣故,臉頰上的陰影擴大了眼瞳中的灰暗色彩。金玫看着她的側臉,沒由來一陣心驚肉跳。

    天還沒黑,譚魚頭火鍋店裏已是人滿爲患。劉時中還沒看到崔晴,馮孝誠先看到了他,大叫了一聲“時中”連連招手。原來他們坐在二樓緊靠欄杆的一桌。劉時中上去一看,鍋底點好了,一桌子的菜也擺齊了,就等着他來好一起動筷子。

    馮孝誠要拉他坐下,劉時中退了一下:“我去洗個手,你們先涮羊肉吧”

    崔晴道:“那你快點啊”

    劉時中點了點頭。認識崔晴以前,他時常被人嫌棄太沉悶、太無趣,是崔晴改變了他。她總是很活潑,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即使他一聲沒吭,她也硬是一個人和他“聊”了半個小時,一點都沒覺得不自在。接觸得多了,他好像也會沒話找出兩句話來,再後來,也能開點小玩笑了。

    他們在一起也有兩年了,還從來沒有吵過架。崔晴身上多餘的氣焰和活力正好彌補了他所缺乏的。

    洗手間的門有點澀。第一把沒推開,劉時中還以爲裏面有人抵住了門。敲了兩三下,確定一個人都沒有,便用力地推開了。可是這門推開不容易,合上倒挺容易。他才閃身進去,順手輕輕地帶了一下,那門就砰的一聲重重關上了。靈敏程度和自動門有得一拼。

    頭頂上靠近洗手檯的那一盞燈有點不穩定,噝噝地響着,忽明忽暗。角落裏點着一支檀香味的盤香,紅色的香頭積攢了一截香灰。

    劉時中淋溼了雙手,按了一點洗手液在手心裏,忽然聽見一陣低低的咆哮。作爲一個獸醫,他對這種聲音一點也不陌生。那是犬類示威的低吼。通常它們在發出這種聲音時,都會伏低身子,兩隻前爪狠狠地刨着地面,後肢則略高一點,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脊背上頓時竄起一陣惡寒。

    劉時中慌忙轉身,燈光閃爍中只看見深紅色瓷磚的牆面,還有牆角里繼續燃燒的盤香。他不放心,小心翼翼地將每一格門依次打開。空的,空的都是空的。

    也許是聽錯了吧。他鬆了一口氣:火鍋店裏怎麼可能會有狗呢

    手心裏的洗手液粘粘乎乎地流下了指尖,很不舒服。他便隨手搓了兩下,匆匆忙忙地衝洗乾淨。抽了紙巾擦手的時候,忽聽噝的一聲,頭頂上的燈徹底黑掉了。擡頭的一剎那,還隱隱約約地看見燈泡裏閃過兩三朵火花。好在另一盞燈還亮着,洗手檯雖然昏暗了一些,並不影響他看清東西。

    劉時中草草地擦乾了手,便將紙團順手丟向垃圾筒。紙團掉落的一瞬間,那低低的咆哮聲突然再次響起。這一次離他更近了一些,似乎就在他身後兩三步遠的地方。頭皮驀然一麻。他迅速轉身,呼吸都不覺急促了,張惶地四處看了看,仍然只有他一個人。咆哮聲又消失了。

    劉時中也不想管是不是聽錯了,反正快點離開這裏就對了。便匆匆忙忙地擰開了門鎖,逃跑一樣快步走出門去。

    大家已經在涮羊肉了,崔晴給他的碗裏夾了一大筷,看見他回來連忙招手道:“正好,快喫吧”

    劉時中勉強笑着落了座。眼看大家都高高興興的,也沒法將剛纔的事情告訴他們。大半年前,他們在泗州縣的驚魂遭遇可說是這輩子最倒黴的回憶。本來是想開開心心地外出旅遊,卻沒想到住進了一個連環殺手的度假屋。兇手在那幢屋子裏殺害了五個可憐的女人。她們的冤魂一直纏着他們,直到他們爲她們抓住了真兇。爲此,還害得好心幫忙的肖易明馮孝誠的大學師弟受到了很大的精神傷害,到現在都說不了話。

    也許他剛纔聽到那些不存在的聲音,也是一種精神傷害的後遺症吧。

    崔晴見他遲遲沒有動筷,催道:“怎麼不喫啊”

    “哦,太多了。”他掩飾地笑了笑,從碗裏分了一半給崔晴,“你也喫。”嘴上是忍住了,心裏卻始終有點惴惴不安。

    “來來來,”馮孝誠起身將鴛鴦鍋白湯的那一面撥弄了兩下,“咱們幾個都要補補。你們不介意的話,這第一碗湯我要先舀給我老婆。”說着,拿過白俐的碗大舀特舀,最肥的魚脣都給撈走了。

    崔晴切了一聲,取笑白俐道:“瞧你老公那狗腿樣兒”

    馮孝誠臉不紅心不跳:“怎麼了嫉妒我老婆有人疼啊,哼哼”

    白俐卻有點不好意思,笑道:“夠了夠了,你也稍微給人家留點。”

    “遵命”

    馮孝誠一邊應着,一邊又多舀了一勺,穩穩地放到白俐的面前。而後,給崔晴小兩口和自己也各舀了滿滿的一碗湯。

    崔晴捧起湯碗道:“我們就以湯代酒,正式祝賀我們的生活迴歸正軌”

    “好”馮孝誠白俐先後捧起湯碗。

    那三人情緒高漲,劉時中也只得跟上,沒甚味道地喝了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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