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易明繼續罵:“你這麼痛恨這個家,你爲什麼不和你的丈夫、帶着你的兒子離開這裏找一個誰也不認識你們的地方,不就可以過你想要的生活你不願意因爲你是王家的大小姐,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

    三姐臉色由白轉紅,由紅轉青,惱羞成怒地低吼一聲:“閉嘴”

    “我偏不”

    肖易明的拗脾氣也上了來,反正在她眼裏他就要死了,還不許他說個痛快

    “你兒子出生之前,你故意不喫不喝,房門也不出,你想將他扼殺在你的腹中你根本不敢生下他他出生之後,你盡過一天做母親的責任嗎他不小心落水的時候,你又在哪裏別說得你好像因爲他的死有多傷心,你敢說你得知他的死訊時,在內心的深處,沒有一點點放鬆的感覺說到底,他可是你是個髒東西最鮮活的證據,不是嗎其實你也有一部分是巴不得他不存在的,可是當這部分的心願一旦成真,你又迅速拉上別人來做你自己的替罪羊,理所當然地把自己當成一個遭受了許多痛苦的可憐人。這樣會讓你覺得好過一點嗎”

    剛剛問出口,胸口上就吃了一記狠踢。女人的高跟鞋真是不輸給任何一種兇器,踢得肖易明差點五臟移位,不禁大叫了一聲。她還覺得不夠解氣,又一腳踏上他的胸口,惡狠狠地旋轉了兩下。尖尖的鞋跟擠壓得胸口疼痛無比,幾乎要像利刃一樣插進他的肋間。肖易明本能地抓住她的腳,想推開,手上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你的嘴巴還真是惡毒”三姐很解恨地道,“以前我怎麼都不知道”

    肖易明嘴硬地冷笑:“那你就是承認被我說中了”

    踩在他胸口上的高跟鞋又狠狠旋轉了兩下,聽到他一聲痛呼,才滿意地停下。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你就快”

    三姐忽然頓了一頓,肖易明正好使出了喫奶的力氣猛地推開了她的腳,就聽她“啊”的一聲慘叫,咚的一下結結實實地跌倒在地。兩個人終於在同一個高度上了。肖易明喫力地翻了一個身想和她彼此正視,卻聽三姐驚喘了一聲,很恐慌似地向後一退。

    “怎麼會”她僵坐在地上,都忘了要站起來,“怎麼回事”

    肖易明無法再看清她的臉,但是直覺告訴她,她的眼睛一定在直勾勾地盯着他。體內的疼痛越來越劇烈,眼前也開始一陣一陣地發黑。在失去意識前,他似乎看見一道黑影從眼前掠過,迅猛地朝三姐撲去。

    “啊”

    最後便是女人淒厲的哀嚎。

    那一聲哀嚎就像一把銳利的刀子狠狠捅進了肖易明的心臟,嚇得他整個頭皮都猛地一麻。他驚喘了一聲,驀然睜開眼睛,濃濃的黑暗慢慢過去,柔和的桔色光線慢慢映入眼底,景物一一清晰起來。

    “醒了”

    簡寧坐在牀前,微笑地看他。

    “唔”肖易明還沒有適應過來,覺得耳旁也有呼吸聲,轉頭一看,馮孝誠也是剛剛醒來,一副反應遲鈍的樣子。

    簡寧低頭看了看手錶:“正好十二點,再過一秒就是第三十一天了。”他輕輕地一笑,回頭道,“徐小姐,你真是充分利用了一月之期。”

    這場荒誕“旅行”的製造者也平平安安地回到了現實世界,仍舊一臉得體的微笑站在他們面前。而她的特別寵物混沌,收起了利爪和白牙,好像一隻性格溫良的大狗乖乖地蹲在她的身旁只是這狗再溫良,也着實巨大了一些,還是不能讓人放下絲毫的戒心。

    肖易明動了動自己的胳膊,又摸了摸胸口,果然是他自己的身體。他開心得笑起來:還是自己的身體最舒服啊

    “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簡寧微微愕然地望了他一眼:“你能說話了”

    “啊”肖易明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嚨,開心加開心,“是啊,我能說話了我又能說話了哈哈哈”

    馮孝誠也爲他開心得不得了。老實說,這趟荒誕“旅行”對他也沒什麼影響,無非記起了一些很久遠的記憶。主要還是肖易明在那兒忙個不停。

    笑了一半,忽然又想起白俐:“對了,我老婆呢”

    簡寧:“你放心,她在另外一間房裏。”

    “她怎麼了”

    “她沒事。只是你走後,她一直很擔心,喫不香睡不好。這兩天有點低燒,給她吃了退燒藥先睡了。可能要到明天早上才能醒過來。”

    馮孝誠頓時鬆了一口氣。

    “哎,對了。”肖易明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既然他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那麼,“王少軒呢”

    簡寧笑着打開牀頭櫃,從裏面拿出一隻鐵皮盒子。肖易明記得,那是房東王太太用來盛照片的。可是現在盒子上多了一個圖案,和之前封印混沌的圖案有相似之處,但又並非全然相同。

    “王少軒被我封印在這個盒子裏了。”簡寧道,“我本來沒有封印他,是因爲怕損傷到你的魂魄。但是徐婧雅把你的魂魄帶走了,正好替我解決了這個後顧之憂。”

    馮孝誠好奇地打量了一遍那個圖案:“這也是你們家的家傳封印”

    “對。”簡寧大大方方地說明,“從威力上說,是三種封印中的第二級。既然王少軒並不是混沌的契主,這個封印就已經足夠了。”

    徐婧雅帶着笑聲,柔軟插入道:“簡先生出手也夠快的。”

    簡寧對她言語中的奚落只一笑而過。該出手時不出手,只會招惹麻煩。再說:“徐小姐也夠沉得住氣的。把人搞錯了,你居然一點也不喫驚”

    話裏的弦外之音,惹得肖易明和馮孝誠一齊看向徐婧雅。

    徐婧雅也不否認:“沒錯,我是故意弄錯的。我一開始就沒打算帶走王少軒。”

    肖易明怒了:“什麼”

    徐婧雅一臉很抱歉的表情,但說出來的話一點也不抱歉:“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萬一我自己仍然沒有恢復記憶,只少還有一個局外人可以告訴我答案。我也是不得已。”

    肖易明:“”

    徐婧雅:“不要這麼生氣嘛只要你把真相告訴我,我保證馬上消失,永遠不再打擾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

    這句話聽起來,還有那麼一點誠意。

    肖易明轉頭對簡寧道:“你要不要先放他出來一下”

    簡寧:“爲什麼”

    肖易明:“他怨恨了這麼多年,也是因爲當初死得不明不白。他也有權知道真相。”

    簡寧略一低頭:“好吧。”

    打開鐵盒,一道灰濛濛的霧氣迅速地飛了出來,在房裏一旋,就變成了王少軒的模樣。他惱恨地瞪着簡寧,卻又頗忌憚地和他保持了一段距離。

    徐婧雅道:“好了,我和他都在這裏了,你快說吧”

    肖易明便把這一個月的經歷濃縮了一個精華版,一五一十地道來。先是二叔和徐家夫人偷情生下了第一個不該生的孩子,然後三姐嫁入徐家其實是嫁給了自己的堂弟,生下了第二個不該生的孩子。這個孩子又那麼倒黴,因爲王少軒的一時疏忽不幸夭折。心理扭曲了的三姐就把這筆賬算在了王少軒和身爲徐家後代的徐婧雅身上。發生了這樣的家族醜聞,怪不得王家要消除他們存在的痕跡。王少軒總算比徐婧雅幸運了一點點,至少他還有一個葬身之地。長長一段講完,肖易明自己都覺得情節非常之彪悍,應該拿去拍個電影,順便再得個獎。

    不過當着兩個更彪悍的鬼魂面前,打死他也不敢露出“這真是一個好素材啊”的表情來。

    王少軒和徐婧雅靜默了良久。這樣的真相確實很難消化。若不是有一個月的時間,容得他剝洋蔥似的一層一層地剝到最後,肖易明一定會覺得不是聽故事的人瘋了,就是說故事的人瘋了。

    “原來是三姐啊”好不容易等到王少軒發出這一聲長嘆,已經是十幾分鍾後的事了,“從小到大,我還一直覺得她對我挺好的。”

    真是好笑他甚至連深愛的女人都懷疑過,卻從來沒有懷疑過她。

    徐婧雅也終於明白過來:“怪不得,我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原來是遭人暗算。”

    兩個人默默地轉了頭,視線交接在一起。他們互相懷疑互相怨恨,最後卻一同成爲了別人的犧牲品和替罪羊。是命運在捉弄他們還是他們自己捉弄了自己

    也許,他們的愛情從一開始就建立在危卵之上,根本就不應該開始。

    他們這樣彼此注視着,慢慢地,慢慢地,連同混沌一起消失了。

    馮孝誠半信半疑地問:“他們全都走了”

    簡寧點了點頭:“嗯,都走了。”

    肖易明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終於喜劇收場”說完,張開雙臂,咚地一下倒回牀上。

    簡寧轉頭,微眯起眼睛俯視他,忽然狡黠地一笑:“他們很滿意你的故事,不過我倒有點不太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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