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南勉強走上幾步，又喊了好幾遍人，喊得喉嚨都有些疼了，只得暫且作罷。她能看見自己吸入了不少那種青灰色的霧氣，起先沒有什麼感覺。漸漸的，開始感覺到一絲淡淡的腥氣。喉嚨裏有些粘糊糊的，咳也咳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像一團潮溼的棉球塞在了嗓子眼兒裏。馬曉南摸着自己的脖子，又用力地咳了兩聲，依然沒咳出來，倒沒由來的有點兒噁心，乾嘔了幾聲。
如此一來，她也不敢再蠻幹。再說，越是用力地咳，喘的氣也越急越深，只會吸入更多的青灰色霧氣。
就算現在還沒有什麼明顯的不適，但既然已經知道這是青虯吐出來的毒瘴，就要小心。她不可能不呼吸，但還是可以儘管地控制着點兒，少吸入一些毒瘴。
按理說，她現在應該在顧家，也就是汪家的老樓裏，和簡寧、肖易明他們一起。怎麼會到了這麼一個古怪的地方
另一個空間還是應該叫結界
還是她又做夢了
馬曉南連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聽着啪啪地響，還是不放心，又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噝”也是真疼。
應該不是做夢吧
簡寧他們不知道在哪裏，是跟她一樣被捲入了莫名其妙的地方，還是仍然在顧家呢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最要命的是，她要怎麼回去正常的世界
“喵”
突然傳來的貓叫，讓馬曉南一下子豎起了耳朵。這麼安靜的地方，別說貓叫了，哪怕是聽到一丁點兒蟲子叫也是好的。至少可以讓她知道，在這片荒原裏，不是隻有她一個活物。
她循着聲音艱難地往前又走了幾步，扒開起碼有半人高的一叢野草，終於看到了一隻黑色的貓。那貓正坐在一隻草窩裏。從體形來判斷，它比一般成年的貓略小，可能接近成年。毛色很漂亮，又光又滑，像烏黑的緞子一樣。但那隻草窩對它來說就未免太大了一些，起碼夠一窩這麼大的貓一起住。
雖然這種地方爲什麼會有一隻貓也很可疑，但總比只有她一個人來得強。馬曉南略略猶豫了一下，還是朝着黑貓走過去。
黑貓倒似乎一點兒也不害怕她，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到面前，直到蹲下來。
馬曉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摸它一下，但它忽然一骨碌地爬了起來。倒把馬曉南嚇一跳。還以爲它要跑掉，但它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
可能只是不喜歡她摸它吧。馬曉南只能這麼猜測。
“好，”馬曉南放開兩手，“我不摸你。”
黑貓睜着琥珀色、滾圓的眼睛看了她一會兒，才又蹲下去。
這時，馬曉南纔看到草窩裏還有別的東西。一些發黃的白色碎片，或者碎塊，摻雜在搭成草窩的乾草裏，就像燕子經常會銜些樹枝、碎木片，甚至一些亮晶晶的東西跟着一起搭窩一樣。馬曉南還是好奇地撿出一塊略大的碎塊。
雖然根部有一些斷裂，冠部也有一些磨損，但看上幾秒鐘，還是能看得出來大致的形狀
這是一顆牙一顆人的門牙
“啊”
驚得馬曉南登時發一聲慘叫，甩手扔掉。她本能地想要後退一步，但忘了這裏的黃泥出奇的粘腳。一時用力過猛，整個人都往後一仰，一屁股跌坐在地。疼也不很疼，因爲地面也是軟的，只是連雙手也一起被膠着住，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重新站起來。後背、手上粘得滿滿的濃膠一樣的黃泥，無論她怎麼清理，總也不清理不乾淨。
就這樣折騰了一會兒，反而讓她鎮定下來。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有點兒急促，馬曉南有意識地控制了一下。反正這個地方就是古怪死了。她現在也沒半點兒辦法。
過程中，那黑貓一直一動不動地蹲坐在那裏，連叫一聲都沒有。要不是之前她聽過它的叫聲，還真要以爲這是一隻啞巴貓。
待呼吸恢復平穩，她便又上前一步，將草窩再仔細地看看。
這草窩真的很大，差不多要有一個平方米。窩很厚。一層一層的野草夾雜着那些白色的碎骨，少說也要有十公分厚。
只要一想起這十公分的厚度裏，還不知道鑲嵌了多少白森森的碎骨頭，馬曉南就從心底裏竄出一股惡寒。
好像看懂了她的恐懼，那隻黑貓的琥珀色的眼珠子閃了一下綠光，還伸出血紅的舌頭舔了舔嘴。
馬曉南打了個寒顫。
一時間，她看着它，它也看着她。馬曉南正覺得心口跳得有點兒快了，忽然，又聽到一些可疑的聲音。
噝噝的，像是有人在無聲的喘氣，又像是有什麼滑不溜秋的東西在草叢裏快速地遊走。
黑貓顯然也聽到了。因爲它忽然四肢挺立，兩隻耳朵堅得尖尖的，尾巴也高高地吊起來。琥珀色的眼睛裏閃着綠瑩瑩的光，睜得滾圓得看着她的身後。
後面的聲音在迅速地接近。
馬曉南也不敢亂動。生怕自己動一下，也驚動了那未知的聲源。高度緊張使得她不一會兒，整個背就僵硬了，出了一身的冷汗。
聲音越來越近了層層的野草被衝開。微弱的噝噝聲變成了響亮的刷刷聲。
當背後終於刷的一聲，響得特別鮮明，就見黑貓也陡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伸開四隻爪子高高地跳起來。
馬曉南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動，也許是求生的本能吧，她猛地一低頭，就勢朝旁邊一滾。考慮到泥濘的黃土，她衝得很猛，結果有些用力過度，比她預計的要遠得多。人也衝得有些昏昏的。
再睜開眼，就見一隻矯健的黑影和一條長長的青灰色東西糾纏在了一起。
青灰色的東西猛一看去就像是蛇，但很快馬曉南就回神來：絕不是蛇。很像青虯，但又和她見過的那一條不盡相同。它有碗口粗細，身上密密麻麻地覆蓋着類似鱗片的東西。最可怕的是，它一張嘴，就有滿滿地四排牙齒，上下各兩排，鉅齒一樣閃着寒光。
難道是成年的青虯
好像也不對。她記得那時丁小曼說過，成年的青虯應該是有角的。而這條的頭上依然是光滑的。
很難想象面對這樣一個兇狠的龐然大物，小小的一隻黑貓竟然也能騰挪跳躍。那怪物狠狠地咬了幾口，但都咬空了，反被黑貓的爪子撓到了好幾下。但這樣也沒能傷到它。遍佈周身的粘液讓它的身體變得十分滑膩，雖然每次黑貓的爪子都碰到了它，但又都滑開了。
這場看起來並不應該勢均力敵的戰鬥，卻意外地持續。周圍一直安靜得像凝固的空氣，也因此波動起來，隨着怪物一次又一次地進攻，颳起陣陣陰森和腥臭的冷風。
馬曉南躲到了一旁。這裏極目望去，除了野草還是野草，完全找不到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她也只好繃緊了神經，告訴自己機靈點兒。
隨着打鬥越來越激烈，空氣的波動也越來越明顯。
馬曉南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彷彿天熱時，空氣的輕微扭曲。空氣的扭曲越來越頻繁，忽然起了一陣特別大的扭曲。一下子讓馬曉南看到了十分可怕的景象。
她看到在那空氣扭曲的範圍里正好包括裏那隻草窩，草窩漸漸散開，散落在裏面的碎骨頭竟然拼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副又一副完整的骷髏。
這還不算完。
那些骷髏慢慢地長出一些腐爛的肉，腐爛的肉又漸漸變得新鮮，變成人的模樣。有年老的，有年輕的，有男人，也有女人。再接下去，所有的人好像都活了過來
這都是短短十幾秒內發生的。馬曉南看得目瞪口呆。
其中一個年輕女孩還看見了她，突然地向她伸出手來。
馬曉南猛吃了一驚。
其他的人她沒有認出來，但是裏面有兩個人她認出來了。一個是很年輕的汪，比在大排檔引起爭端的還要年輕得多，十幾二十歲的模樣。另一個是阿福，很衰老的阿福。就是素描上畫出來的樣子。除了汪和阿福以外，其他人都是民國時期裝扮。
她一下子反應過來，飛快地數了一下，一共八個人。正是那年一起失蹤的七人再加上一個汪。
這時，那扭曲的空氣很明顯向她所在的地方擴展開來。她本能地從心底裏涌出一陣恐怖，忙一骨碌爬起來，調頭就跑。還好那扭曲就像一陣波浪，很快就過去了。她躲開了。
再回頭看去，草窩依然是草窩，一點兒變化都沒有。倒好像她剛纔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幻覺。
馬曉南怔怔地站在原地。雖然也沒有跑幾步，但恐懼和緊張讓她喘得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