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坐了下來。

    那個人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個子不高,還有點兒微微發福。但是臉上堆着很和氣的笑容,主動和他說起話來:“嘿,哥們兒,一個人喝悶酒呢”

    沒錯,來人就是衛曉武。

    皮學敏本來不想理他,但是一陣酒勁兒一涌,腳上就沒能使上力。他沒能站起來,連屁股都沒離開凳子。

    衛曉武笑呵呵地嘆一口氣:“相請不如偶遇。正好我也一個人,咱倆一起喝一杯。我請你。”說着,就要了兩杯酒。

    酒已經放到了面前。再說他又不是女人,也不用擔心被別有用心的佔便宜。皮學敏略留了一些警戒地望他一眼,便說了聲:“謝謝。”

    一會兒,那個人又掏出煙來,給自己和皮學敏都點上。兩個男人手裏有了煙和酒,就跟市井裏的大媽大嬸們抓上了一把瓜子兒一樣,自然而然地東拉西扯起來。越扯話越多,越扯越融洽。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兩個人互通了姓名,索性稱兄道弟起來。

    “原來是爲了工作上的事兒啊”衛曉武呵呵一笑,“老弟,看開點兒,人總有個山高水低的時候。說不定過幾天,你又轉運了。”

    皮學敏苦笑:“恐怕沒那麼好運氣咯”

    衛曉武卻還是樂觀得很:“誰說的我一年前比你現在可差得遠了。你好歹還是個待定,我那時候是直接被一腳踢出門的。可現在呢”帶着幾分自得地將雙手一張,又彈了彈身上的西裝。

    皮學敏不得不承認,他身上那身西裝確實挺體面。比起自己這身商場打折時候淘回來的便宜貨,不知要好了幾個檔次。

    “哥,”皮學敏不是滋味地笑道,“那是你有本事啊”

    衛曉武呵呵一笑。欲言又止地四處看了看,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才低低地道:“老弟,我跟你是真談得來,就跟你說句實話吧”

    皮學敏有點兒詫異:“什麼”

    衛曉武卻又不急着說,先問道:“常言道一命二運三風水,你信不信這個運字”

    皮學敏呵呵一笑:“這種事還行吧。”

    他說的也是實話。他們公司的老闆迷信得要命。隔三差五地去請師傅過來。公事要請師傅,私事更要請師傅。就爲這個,他們的辦公桌每個月都換,爲了調整財位和旺位。師傅這個月在這邊,他們就得朝着這邊,下個月說在那邊,就得集體搬到那邊。

    也不知道是時間長了,真被洗了點兒腦了,還是因爲有時候也確實有了效果,皮學敏本來是一點兒也不相信,現在也不大能斬釘截鐵地表態了。

    “難道”他笑着看向衛曉武,“你有替我轉運的辦法”

    皮學敏本來也有點兒玩笑的意思,可是說出來,卻沒見衛曉武有半絲要笑的意思,不覺漸漸怔住了。

    衛曉武很認真地看着他:“對,我有辦法。”眼睛裏閃着一種光,“而且我告訴你,我就是用了這辦法,馬上就有起色了。被上一家公司踢了之後,我找了兩個月的工作都沒結果。”

    “唉”想起那段困窘的時光,衛曉武狠狠地嘆了一口氣,將菸灰用力地彈掉,“不瞞你說,都快不想活了。那天晚上,我一個人站在橋上望着下面嘩嘩的河水,足足看了兩個小時。”

    皮學敏不覺擡起頭,定定地看住衛曉武。這種感受,他現在多多少少也有點兒體會。有一種心底裏滲透出來的涼,就算坐在暖氣大開的房間裏,也不會覺得暖和。再熱鬧的地方也不會讓自己開心起來,只會讓自己更難受。

    衛曉武摸着額頭又嘆了一口氣:“那時候,我還真想跳河算了。手剛伸出來抓住欄杆,就被人叫住了。”他轉過頭,眼睛裏又閃出了那種光,很振奮地笑起來,“就是那個人教給了我這個辦法。”

    “我當時還嚇了一跳,心裏其實也不相信。”他嘿嘿地笑着,又抽了一口煙,“不過被人家一勸:反正你也不想活了,最差也不過就還是個死,你也不虧。我想想,也是啊於是我就跟他去了。”

    “真去了,其實也不可怕。因爲到那兒就睡着了。等一覺醒來,一切都結束了。我抱着試試看的態度,又去了一家公司。什麼準備也沒有。人家招的是銷售,我以前也從來沒做過。可是你猜怎麼着竟然正好碰上人家急等着人用,也沒問上幾個問題,就被錄用了。而且馬上就開始工作。”

    “事情那叫一個順。我工作那麼些年,從來沒有覺得那麼得心應手過。結果老闆對我的表現特別滿意,一個月就給我提前轉正了。”

    衛曉武越說越來勁兒:“自那以後,我的銷售業績一直在公司裏排到前三。現在車也有了,房也有了,新交的一個小女朋友是剛進公司的大學生,那個漂亮。”

    皮學敏聽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衛曉武都講完了,得意洋洋而又神祕兮兮地湊過來,兩隻閃光的眼睛定定地看住皮學敏:“你要是用了這個辦法,你也可以。”

    這個誘惑是這樣的鮮活而又強烈。

    就像一個身處沙漠的旅人,已經乾渴得快要脫水了,心想着:只要有一滴水也好。可是一擡頭,卻發現了一顆肉肥汁甜的水果。

    皮學敏下意識地乾嚥了一口唾沫,又怎麼能拒絕。

    “什什麼辦法”他問。

    衛曉武又向他湊近了一分,幾乎是和他眼觀眼,鼻對鼻,低低地而又緩緩地道出兩個字:“換血。”

    “什麼”老胡登時睜大了眼睛,“換血”

    簡寧:“嗯,你沒聽錯。”

    老胡:“他不會真去換了吧”見過輸血的,就沒見過換血的。

    硬要說,也只在射鵰英雄傳裏見過所謂的推功換血。

    簡寧:“嗯。”

    老胡簡直哭笑不得,插着個腰憋出一口氣:“哪有這種事的,換血就能換運”

    簡寧聳聳肩膀:“你不信不要緊,總有人會信。皮學敏就是其中一個。衛曉武也是。”

    老胡無語。

    “一般成年人體內的血是體重的百分之八。按照皮學敏的情況來算,至少需要五公斤半的血。”鄭含考慮問題總是很實際,換血是不可能真靠什麼功來完成的,“這麼多的血既使要換也不能說換就換。那需要專業的設備,專業的醫護人員。”

    簡寧抿了一下嘴脣,卻並沒有很肯定:“是吧”

    皮學敏真地跟衛曉武去了。

    說實在的,他當時也並沒有很明白自己在想些什麼。基本上,就是處於一種半茫然的狀態,像一個孤魂野鬼似的,見到衛曉武就像是見到了一盞引魂燈,就那麼飄飄忽忽地聽從了衛曉武的安排。

    雖然他現在知道了,衛曉武根本不是他的引魂燈,恰恰相反,而是他的催魂燈,可在當時他真的沒有辦法想得這麼遠,想得這麼清楚。

    當晚,他們離開了酒吧,就由衛曉武領着他去了一個地下室。他們沒有打車,一路走過去的,走了很久。皮學敏懷疑衛曉武有意地繞了路。因爲他跟他走時,明顯感覺到他在有意地挑選一些並不好走的路:小巷子,老街道拐來拐去的,經過的一些地方,明明可以有更直接的途徑。但是他也沒有多問。

    那時候,全身心都被一種神祕的氣壓籠罩住了。

    他甚至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捨近求遠的繞路,也是一種必不可少的儀式一樣。如果不能絲毫無損地完成,他就不能到達那個可以給他帶來新生的地方。

    衛曉武最後將他帶到了一個地下室。那地下室從外面看就像一個窨井蓋,將蓋子一打開後,才發現金屬的階梯一直通向的是一間挺寬敞的房間。大約有五六十個平方吧。

    皮學敏本來以爲應該是一個比較簡陋的、病房一樣的地方,但眼前的這個地方卻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樣。裝修得頗爲精緻,色彩用的也很明亮,照明也很充足。頭頂上的吊燈很漂亮,四周圍還有一圈花朵型的白色壁燈。如果他不是親自跟着衛曉武從金屬階梯上爬下來,單單在這房間裏待着,絕對不會想到,這其實是一個地下室。

    朝南的那一面牆前擺放着一組沙發和茶几,北面的則放着一張牀。茶几和沙發的旁邊還有一個小吧檯。

    有點兒,像是到了酒店式公寓的房裏。

    衛曉武自己先走去沙發前坐了,又從旁邊的小吧檯倒了兩杯酒過來,笑着衝還呆呆站在原地的皮學敏揚了一下:“過來,坐吧。”

    皮學敏還以爲衛曉武會帶他去見那個人。那個把衛曉武從運氣不佳中解救出來的人。可是這個房間裏,除了他們,再也沒有任何的人影子。

    他有點兒疑惑地接過酒,還是問了:“這裏是”

    衛曉武笑着喝了一口酒:“不急,你會知道的。”又衝着他揚了一下酒杯。

    皮學敏便只好也端起酒來,喝了一口。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