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學敏便只好也端起酒來,喝了一口。一股格外辛辣的味道霎時衝進了喉嚨,順着食道涌進胃裏。就像有一把火一樣,從喉嚨一路燒進了胃裏。皮學敏不覺皺着眉頭,唔地悶哼了一聲。他還是頭一次喝到這麼烈的酒。

    “這”他想問這是什麼酒,一開口,才發現舌頭好像都不靈活了。

    他又嘗試着動了動嘴巴,卻只發出很模糊的聲音。那一股辣勁兒好像麻痹了肌肉和神經一樣,整個口腔都麻麻的。

    他心裏一驚,擡起頭看向衛曉武。衛曉武微圓的胖臉在笑着,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變得模糊起來。他眨了眨眼睛,可是那張臉非但沒有變得清晰,反而晃動起來,晃得他愈發的頭昏眼花

    皮學敏做了一個夢。

    但是並不是一個完整的夢,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他夢見自己一動不能動地躺在一片碧綠碧綠的草地上,有一大羣紅色的蝴蝶密集得好似一朵通紅的火燒雲一樣,向他翩翩飛來。那些蝴蝶非常的大,每一隻都有他的手掌那麼大。

    皮學敏從來沒有見過紅顏色的蝴蝶,更沒有見過這麼大的蝴蝶。他所熟悉的,也就是每年的春天,那一叢叢一簇簇黃色油菜花裏飛出來的細小、零星的白色小蝶。偶爾也會見到一兩隻花色的,黃的,或是黑的。見到黑蝴蝶就很稀奇了,看着那漆黑的東西飛來飛去,每次都會有一種既新奇又暗暗發毛的感覺。

    可是和這巨大的紅色蝴蝶相比,根本就不算什麼了。

    那一隻一隻的蝴蝶,居然全身都是鮮紅的,連中間的身軀也是,除了紅色就找不到一點點的其它顏色。簡直讓他覺得恐懼。

    他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紅色的大蝴蝶竟然那麼多。多得數也數不清,就像一張紅色的網一樣向他籠罩下來。

    那一刻,他感覺到心臟猛地一空,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抽離了。

    皮學敏一下子驚醒了。

    卻見自己仍然在那個安靜的地下室裏,衛曉武正笑眯眯地坐在旁邊看着他。

    “你醒了”他說,“該餓了吧走,正好去喫早飯。”

    皮學敏一陣愕然,慢慢坐起來:“早飯”

    “是啊”衛曉敏指了指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快七點了”

    皮學敏連忙掏出自己的手機一看,竟然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他頓時覺得驚詫又困惑:“不是說要給我換血的嗎”

    衛曉武:“是啊,已經換過了啊”

    皮學敏怔住了。看來看去,這個房間裏都沒有半點兒能讓人聯想到抽血和輸血的東西。一會兒又捲起袖子看自己的胳膊。兩邊都看了,可是並沒有一個針眼。又摸摸身上,一點兒異樣都沒有。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真地很困惑,有一剎那,甚至覺得衛曉武騙了他。

    但是衛曉武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微胖的圓臉上頓時堆滿笑容,很習慣似地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喫完早飯,你就照常去上班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到了這時,皮學敏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

    喫完早飯臨分別的時候,衛曉武主動留了一個手機號碼給他,跟他說:“從今天算起,一百天後,你打這個電話給我。”

    “一百天”皮學敏愣了一愣。

    “嗯,”衛曉武還補充一句,“不到一百天,就算你打這個號碼,我也不會接的。”

    他馬上想問,爲什麼一定要一百天,但衛曉武已經笑眯眯地轉身,迅速地擠入來來往往的上班人潮中,只幾個沉浮,就再也不見蹤影了。

    皮學敏只好帶着滿腹的狐疑回到公司。

    同事們都來了七七八八,正在抓緊上班前的最後一點兒時間一邊喫早飯一邊閒聊。一個同事正在抱怨分配到的一個客戶特別難跑,來來回回都十幾趟了,紅包、回扣的該上也都上了,還是油鹽不進。大家一議論,頓時同情起他來。一位前輩說,那個人圈裏有名兒的混江龍。他從你這兒榨東西容易,你從他那兒榨東西可得看運氣。還笑着問那位同事是不是得罪領導了,怎麼會分配到這麼個角色。說得同事一個勁兒地嘆氣,大家一個勁兒地笑。

    皮學敏也不知道當時哪根筋兒搭錯了,居然頭腦一熱,忽然跟那位同事說,要不然讓他跟着去試試。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同事之間搭夥幫忙,也不是沒有過,只是還沒有誰這麼有奉獻精神,明知道是個燙手的山芋,還特別想摻一手。

    同事也覺得有點兒新奇地笑起來,一口就答應了。

    下午,皮學敏就跟着同事一起過去了。路上,同事一個勁兒地給他打預防針:這個人是如何的刁鑽古怪,如何的精打細算,又如何的貪得無厭說到了那人的公司樓下都還沒說完,大有如同黃河之水,滔滔不絕的勢頭。

    皮學敏也有些忐忑。但也並不很緊張,總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又或者是因爲,反正也已經上了被淘汰的預選名單了,最壞也不過就是被一腳踢出公司,還能怎麼樣已經知道谷底在哪裏,反而比較釋然了。

    同事及時止住了話頭,擡頭看一眼人家的公司,神色微凝地道一聲,大家都盡力而爲吧。便領着他一頭扎進對方的營盤。

    然而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卻意外的順利。

    順利得連同事都不敢相信。兩個人都走出了人家的公司,同事還瞪着抓在手裏的合同呆了半天。

    同事大有一種有眼不識泰山的驚佩,將皮學敏上上下下看了好一會兒:“你在公司這麼久,原來是深藏不露啊”

    皮學敏自己也暈暈乎乎的,被同事一捧,更是輕飄飄地找不着落腳的地兒。只會呵呵直笑。

    方纔的自己簡直就像脫胎換骨一樣,一向口才只是一般的人,竟然可以妙語連珠。雖然這樣自己誇自己不好,可是除了妙語連珠,他實在想不起來還有什麼詞語可以形容。不管對方說了多少刁難的話,他總是能接得住。

    就好像連腦子都換了一樣。根本就不用費多少腦細胞,自然而然地就一句緊跟着一句地冒出來了。

    難道,這真是換血的功勞

    皮學敏不得不承認,他很喜歡這樣的結果。

    從那以後,皮學敏做起事來有如神助。短短的一個月,他的業績直線上升。不只是同事的那個燙手山芋,後來他又拿下了好幾個燙手山芋。公司上下看他的眼光都變了。

    到了月底,淘汰的名單定了,沒有皮學敏。但另一個名單上倒有了皮學敏拿獎金的。

    日子就這樣,在順利中一天一天地過去。皮學敏終於發覺,萎靡不振的時候,纔會覺得日子難過,而當春風得意的時候,日子其實一點兒都不難過。甚至會期待新的一天可以快些到來。

    不僅是工作,連其他的事,包括生活中一些瑣碎的小事,他也常常帶着十分充沛的精力、很振奮的精神去做,一點兒也不會覺得麻煩。

    以前的皮學敏更像一頭老黃牛,只會用死力,常常累得半死不活,還收穫甚微。而現在的皮學敏卻像一隻機敏的猴子,會用巧勁兒,費不了多少勁兒,就能有喫有喝、過得挺自在。

    剛開始的幾天裏,他還試着去打過那個電話。他真想好好地謝謝衛曉武。這何止是改運,根本是讓他重獲新生了。雖然他不知道衛曉武究竟是怎麼辦到的,但已經從心底裏願意去相信那個人了。但是正如衛曉武所說,那個電話一直沒有打通過。

    不知道是第幾次依然沒有打通後,皮學敏放棄了。

    然後,就在這種輕鬆而有奔頭的氛圍裏,皮學敏把衛曉武的囑咐也漸漸忘了。

    “我感覺是要出事兒了。”老胡聽到這裏,很機警地皺起一張老臉,“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啊”

    鄭含不能更同意。可惜總有人以爲可以佔到便宜。

    不過,皮學敏的故事的確很有意思,但做爲一個法醫,他此刻更着迷的,還是那神祕的換血方法。衛曉武究竟用了什麼辦法,竟然可以在皮學敏沒有任何感覺、也不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的情況下,爲他完成換血。

    而且,根據皮學敏對那間地下室的描述,似乎衛曉武也沒有用到什麼工具、儀器。

    呵呵,難道真有吸血鬼嗎

    鄭含下意識地微微揚了一下嘴角。忽然一擡頭,卻見簡寧正在看着自己。他的臉上也是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兩個人的視線一碰觸,都只是靜靜的,神色一點兒也沒變。

    “嗯,是沒有免費的午餐。皮學敏遇到了麻煩。”簡寧說,“他忘了衛曉武和他說過的,一百天以後再聯絡他。但是也沒超過幾天,他就想了起來。”

    鄭含接道:“因爲那幾天裏,他的良好狀態又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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