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是這樣,還並不足以讓在場的人覺得不能承受。
這是一具男人的屍體。他的肚腹大大地敞開,可是肚子裏的臟器卻一點兒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堆密密麻麻,有鴿子蛋大小的白蛹。確切地說,是已經破掉的,裏面的東西也早已飛走的殘蛹。
盯着那一堆白花花的殘蛹,老胡自己也從胃裏翻起一陣酸水。
“這是什麼東西”老胡問。
鄭含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這需要問昆蟲專家。”
老胡考慮問題很實際:“這當口兒上哪兒去找昆蟲專家。你先給個參考意見”
鄭含吁了一口氣,用鑷子取出一隻殘蛹。不取不要緊,往外一拉,才發現這些蛹原來是相互粘連在一起的,拉出了一條條銀絲。類似於拉絲蘋果、拉絲香芋等等拖出來的,粘勁兒很大的糖絲。
一瞬間,鄭含好像又聽見身後傳來一兩聲、隱隱約約的乾嘔。
他自己也有點兒舒服。老實說,做了這麼些年的法醫,蒼蠅、老鼠什麼的早就見怪不怪了,這種東西還是頭一次碰上。
鄭含定了定神,費了點兒力氣纔將拉出一枚殘繭,看了一會兒道:“應該是鱗翅目的昆蟲。”
老胡瞪着眼睛。本來光是一個翅字他還能聽得明白,一跟前面的鱗字連在一起,就都不明白了。
“啥”他問,“說點兒我們聽得懂的。”
鄭含:“就是蝴蝶,飛蛾一類的。”
老胡:“哦那到底是蝴蝶還是飛蛾”
鄭含只得再解釋:“蝶、蛾兩類昆蟲,全世界已知的有二十餘萬種,我們中國已知的也有八千多種。至於我們市有多少種,我就不知道了。”爲難地道,“這個我真沒辦法判斷。”
老胡頭疼又失望地叉起腰。
“但是,”鄭含又將那隻殘蛹看了看,“應該不是我們常見的品種。”看向老胡,“我們省的大學就有很不錯的昆蟲學家,我會去聯繫的。”
老胡剛要說好,卻聽身後有人忽然啊的,發出一聲驚叫。沒等他問怎麼了,那人已經恐懼地喊出來:“他在動”
老胡眉頭一皺:“誰在動”
就見那人兩隻眼睛睜得有銅鈴大,一隻手直直地指向那具乾癟的屍體:“他,他在動喉嚨”
大家都愕然地看向屍體。正好看見喉嚨突然鼓動了一下。這下驚得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氣,頭皮全麻了。
老胡也不由自主地向後倒退了一步,兩隻眼睛緊盯住屍體的喉嚨。喉結下方隆起了一塊一圓硬幣大的小包。靜了一會兒,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裏面隱隱地滑動。
老胡不覺也有點兒慌,忙問鄭含:“這,這是怎麼回事”
鄭含也滿心的蹊蹺。他又沒生着一雙可以發出x光的眼睛。
一會兒功夫裏,小包越來越隆起,中心部分突出一個尖尖的頭,好像有什麼東西馬上就要衝出來。
也就在那一刻,噗的一聲,一個白色的東西呼的一下從破裂的皮膚裏飛了出來。
大家的神經也跟着嘣的一聲,嚷的嚷,跳的跳。那隻東西飛得並不快,但是忽東忽西,像是喝醉了酒。驚得每個人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這什麼鬼東西啊”
最初的驚惶過去,衆人的觀察力又漸漸回來了。
鄭含第一個做出了判斷:“是蛾。”
老胡也回過神來,忙動員起大家:“快,快捉住”這是活生生的證物啊
大家連忙響應老隊長的號召,有戴着手套去抓的,也有兜着袋子去撲的。小小的臥室裏,好幾個大男人忙得上跳下竄。
最後還是老胡老當益壯,兩隻手一撲,握成一箇中空的拳頭,剛好將那隻飛蛾困住。鄭含的小助手連忙拿着袋子過來,將飛蛾裝走了。
只見一隻又肥又白、差不多有尋常菜粉蝶大小的飛蛾,在袋子裏不停地撲騰,頭上的眼睛總好像在盯着人看似的。看得大家不知不覺,背上有點兒發毛。
“怎麼這麼大一隻啊,”有人心悸地說,“怪噁心的。”
也有人問:“你見過這麼大的飛蛾嗎”
老胡看得也渾身不舒服,下意識想要擦手,卻被鄭含一把攔住。低頭一看,兩隻掌心裏有一些殘留的、米白色粉末。
鄭含忙拿來棉籤擦走,一起裝進了證物袋。
鄭含回道:“是飛蛾身上的鱗粉吧。”
老胡:“”忍不住又要了一張紙巾,再狠狠地擦了好幾遍。
鄭含折回屍體旁邊,看向咽喉部位。因爲乾燥而變薄的皮膚被飛蛾從內部擠破了,類似於紙被捅破一樣,向外翻着。從那裂縫裏可以清楚地看見裏面,還殘留着一枚蛾蛹。白色的、有鴿蛋大小,和他們在屍體腹腔裏發現的那一堆一模一樣。
鄭含用鑷子將那枚殘蛹也拉出來,在蛹的外殼上也拖出了像拔絲效果一樣的銀絲。
一時間大家都有點兒安靜,全都瞪住那枚殘蛹。
好一會兒,纔有人聲音乾澀地說:“這玩意兒該不會喫人吧怎麼能長在屍體裏面”
有人更小聲地補了一句:“你怎麼知道是屍體說不定它們進去的時候,人還活着呢。”
老胡回頭看了一下,那兩個人馬上閉住嘴巴。可是沒有人亂說了,一種不妙的氣氛卻更在每個人的心頭、身邊肆虐起來。這就好比水龍頭原本只是嘩嘩地流着,可是被塞住出口以後,雖然沒有了嘩嘩的水聲,卻更增添了不安因素堵也只能堵得了一時,治標不治本而已。
老胡自己其實也有點兒發麻,這時,又聽鄭含低低地說了一句。
“奇怪。”
老胡忙轉身走到他身旁:“又發現什麼了”
鄭含指着屍體打開的腹腔:“創面很平滑,屍體的周圍沒有一點兒血跡。”他擡頭看向老胡,“有沒有想起什麼”
老胡一怔,腦袋裏登時有一道雪亮的電光閃過:“衛曉武”
大家也都是一驚,忙再度向屍體看去。
因爲發現屍體的時候,注意力都被屍體內部的那一堆蛹給吸引過去了,又是一具乾屍,再加之前那一段驚人的小插曲,便沒有人朝衛曉武的方向去想過。可是現在,經鄭含一提醒,才發現竟然有如此重要的相似點。
“還有那米白色的粉末。”鄭含說,“我們在衛曉武的屍體上也發現了米白色的粉末。”
馬上有人着急地問:“會不會是一樣的”
鄭含還是很謹慎地回道:“我會盡快安排檢驗的。”
現場的取證結束,鄭含就先帶上他的人回去了。留下老胡領着一幫刑警,繼續查找其它線索。
屍體雖然風乾了,但還是足以辨認出相貌。從屋裏找出來的照片來看,死者就是這家的男主人,也是唯一的住戶張軍:一個娶不上媳婦兒的老光棍。家裏也沒多少現金,一隻存摺。存摺裏有一萬多塊錢。除此以外再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
又找了一會兒,倒是找出一份病歷。
原來這個張軍上個月剛出院。出了點兒小車禍,左腿粉碎性骨折。
老胡將那份病歷又翻一遍,就放到一邊兒去了。
轉眼到了午休時間。
報社的同事們都紛紛地拿上荷包,出去開飯。馬曉南還在忙着給最後一份稿子做校對,按照往常的慣例,包蓉一會兒就來叫她了。她要工作到最後一分鐘。誰料,直到她把最後一份稿子都校對完了,少說又多花了七八分鐘,竟然也沒等到包蓉。
馬曉南一擡頭,卻見包蓉的位置已經空了。心道:不會吧,竟然自己去吃了
只好自己關了電腦,準備一個人去喫。一轉身,卻嚇了一跳。
原來包蓉小姐還在,只不過整個人變成了壁虎,正緊緊地貼在總編辦公室的門上。
“喂”馬曉南走過去,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
驚得包蓉頓時倒抽一口氣,猛地一跳。
馬曉南:“你幹嘛呢”
“這還用問”包蓉瞪着她,壓着聲音咆哮,“當然是偷聽了”說着,又轉回身去,將耳朵貼到門上。
馬曉南:“”吐了一口氣,“那你慢慢聽,我去喫飯了啊”說完,就要甩包走人。
剛轉了半個身子,人就一下子頓住了,回頭一看,自己的包被包蓉一把攥在了手心裏。
馬曉南:“”默默地去拽自己的包。
包蓉死命地不撒手。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包蓉哀嚎着道:“好妹子,陪着姐唄”
馬曉南耷着個眼皮:“不要。”
簡寧對包蓉來說,就是一塊饞得她直流口水的蜜糖。可對她馬曉南來說,簡直就是一個馬蜂窩。能跑多遠就跑多遠,還敢去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