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時間都不敢說話，也不敢亂動。生怕一點點的動靜也會驚擾那些數量驚人的大白蛾。
話說回來，這麼多，得有多少隻呢
幾百只
幾千只
還是
兩個人頗有默契地停止了估算。再這樣想下去，於事無補，只會把自己那一點點少得可憐的勇氣也給耗幹了。
“師師父”小助手細着嗓子，渾身直髮抖地叫了老大姐一聲。
不是他故意捏着嗓子，怕吵到滿頭頂的大白蛾，實在是他現在也只能發出這麼點兒聲音了。
老大姐還是不敢貿然出聲，只是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聽到了。
師徒兩個還是頗有默契地，很小心翼翼地、很緩慢地向彼此靠近。短短的兩步距離，可真是天涯海角。等兩個人並肩而站，都已出了一頭一臉的冷汗。
求救是他們想到的第一項選擇。
警局裏還有不少人在值班。問題是，要怎麼通知到他們。還有，等他們跑過來，這如山似海的大白蛾，恐怕早就把他們吞噬了。
還不如自己走出去。
解剖室的門沒關。也正是因爲如此，才讓這些可怕的東西飛了進來。
老大姐朝門一揚頭，小助手就明白了。兩個人儘量摒住呼吸，手裏還緊緊攥着掃帚，真正是一步一個腳印地向門那邊緩慢移動。
進行得還挺順利。
畢竟是見慣屍體的人，他們比一般人都要冷靜得多，手腳也很穩。沒有碰到不該碰多，也沒有不小心跌倒。雖然極度緩慢，但大門的確在一步一步地朝他們接近了。
走了十幾步，後背上就全汗溼了。額頭上的汗一直流到眼睛裏。但很意外的是，竟然一點兒也沒有覺得那些理應微鹹的水份，醃得眼球疼。
也有可能是他們太全神貫注了吧
只剩下最後兩步了，兩個人彼此注視了一眼，正想一鼓作氣地跑出去，就在這時，猛聽到身後啪的一聲。兩人登時嚇得一跳，急忙轉頭一看。竟是那隻困着大白蛾的瓶子，在它不懈的撞擊下終於掉落在地上。
下一瞬，頭上響起一陣極其可怕的風聲。
密密麻麻的大白蛾就像一堵不透風的牆一樣，向他們壓下來。兩個人發出一聲尖叫，調頭就跑出門外。小助手砰的一聲，將門關上。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他們又聽到一聲更爲沉悶的響聲。是那羣數不清的白蛾沒頭沒腦地撞擊在了門上。
門大部分都是金屬的，只有靠近把手的一部分是玻璃的。
他們可以清楚地看到，玻璃的那邊擠滿了白蛾。因爲數量太過龐大，似乎連它們的同類都在相互擠壓，那肥白的身軀都有點兒變形了。
兩個人看得渾身直發毛。好半天不能動彈。
還是老大姐先恢復了理智，催道：“快，快打電話，叫他們過來”
“哦，哦”小助手連忙掏出手機，迅速地撥通內部的短號。
電話接通的一剎那，他正想說話，卻聽耳邊呼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飛過。整個人頓時打了一個寒顫，僵住了。
對面的老大姐，似乎也和他有相同的驚恐。
電話那頭的人在喂喂的問着，他們卻都忘了回答。他們只是彼此眼帶恐怖地對視着，說不清是哪一秒，不約而同地猛然擡頭。
外面的天花板上，也早已密密麻麻地鋪滿了大白蛾
兩個人再也沒忍住，眼睛睜大到了極點，終於吶喊出聲。成千上萬的白蛾被驚動了，像一道龍捲風一樣，呼啦一聲從天花板向他們的頭頂席捲而下。他們本能地閉上了眼睛，用雙手拼命地揮舞。手上、胳膊上，不停地傳來打擊到毛茸茸物體的觸感，連心臟都好像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空氣裏說不清一種什麼味道，好像有很多粉塵在飛舞。他們很快就不再尖叫了，因爲那些東西根本就是見洞就鑽。
兩個人緊緊地閉住嘴巴，雙手護住頭和口鼻，只能憑着記憶裏的大置方位向走廊上跌跌撞撞地跑去。
他們就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感覺到那令人驚恐的呼呼聲漸漸消失，四周漸漸安靜下來，卻還是不敢停下。又悶着頭跑了有好幾分鐘，直到兩個人氣喘吁吁，心臟都快從喉嚨裏跳出來，纔不得不停下。
小助手一屁股癱坐在地。老大姐先是用手扶着牆喘了兩口氣，終於也背靠着牆壁慢慢地滑了下去。
走廊的那一頭傳來匆忙而凌亂的腳步聲。一定是值班的警察趕過來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轉過了走廊。
有人大聲地問他們：“你們怎麼了”
兩個人才勉強睜開眼睛，卻在一瞬間僵住了臉孔。走廊的那一頭跑過來兩個人，不不是人是兩具屍體。一具是衛曉武的屍體，一具是那個叫張軍的乾屍。他們的肚腹都打開着，眼睛卻直勾勾直看着他們。
小助手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這，這怎麼可能”
他們明明剛把這兩具屍體收拾好
老大姐也瞪圓了眼睛。
衛曉武和張軍還在向他們走來，嘴裏還問着：“喂，你們怎麼了”
兩個人就像被突然放鬆的彈簧一樣，猛地彈起來，尖嚎着向他們拳打腳踢
且說正在刑警隊大辦公室值班的幾個人，都從那通電話裏聽到他們尖銳的喊叫，連忙趕到法醫和技術部所在的樓層。一眼就瞧見走廊裏，小助手仰躺在地上，大睜着雙眼不停地揮舞着胳膊。而他的師父卻是面朝下趴在地面上，手腳都在痙攣不已。兩個人的臉色都很蒼白，臉頰上還隱隱約約地透出青灰色。
幾個人連忙跑上去將兩個人都躺好。喊了好幾聲，都沒有一個人迴應。只是從他們大睜的眼睛，和張大的嘴巴里感覺到，他們似乎在經受極大的考驗。非常恐怖的考驗。
這時，從解剖室忽然傳來一聲清脆而響亮巨響。驚得大家都是一怔。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出來兩個膽子大些的刑警，結伴走去解剖室。其中一個人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擰開了門鎖。便見一陣冷風，呼的一聲迎面吹來。從他們的臉上拂過，從他們的脖頸間拂過，帶着秋夜的涼意。
他們一步一步地走進了解剖室。
沒有，什麼都沒有。
地上只有兩把扔得橫七豎八的掃帚，還有一隻空瓶子。關在瓶子裏的那隻大白蛾不見。
此外，通氣窗不知道爲什麼壞掉了。似乎被很可怕的外力擠壞了，現出一隻碩大的窟窿。
一陣一陣冰涼的夜風就是從那窟窿，呼呼地吹進來的。
簡寧一大早就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摸起電話一看，卻是一個稀客：鄭含。因爲包蓉、馬曉南的關係，他們幾個都有彼此的號碼，但至今爲止誰也沒有跟誰聯絡過。
簡寧有點兒猜到鄭含爲什麼要打這一通電話。
“喂。”
一接起電話，就傳來鄭含略顯低沉的聲音：“皮學敏在哪裏”
“”還真是一句廢話都沒有，鑑於他一早就跟他們擺明過態度，而現在鄭含還要問這個問題，那就一定是因爲，“出事了”
鄭含簡短地道：“是。昨天晚上，我有兩個同事受到了大羣飛蛾的攻擊。其他同事趕到時，那些飛蛾都已經飛走了。但是警局的監控還是拍到了那一大羣東西。”
簡寧微微皺起眉頭：“有多少”
鄭含略略靜了一下，咬字都變得更用力了一些：“很多，很多，很多”
他每多說一個“很多”，簡寧的心就跟着沉下去一些，等到他說完，簡寧一時竟也沒有出聲。
雖然他和鄭含的接觸並不多。但從每一次的接觸來看，鄭含都表現得沉着、冷靜，是一個控制力非常不錯的人。有的時候，他都會產生一種懷疑，鄭含的這些特質，難道僅僅是因爲他的職業嗎
“好吧，”情況發展到這個地步，簡寧只好讓步了，“我會帶你們去見皮學敏的。”
鄭含：“謝謝。”
皮學敏自從那天見過簡寧，就一直躲在一家小旅館裏等着簡寧的電話。但當他打開門，發現過來找他的人不僅有簡寧，還有兩個陌生人的時候，那一點兒輕鬆的背後又涌起了好些緊張。
老胡和鄭含很快介紹了自己的身份，見他更緊張了，便直接表明態度：“我們不是來抓你的。只是想找你瞭解情況。”
鄭含也道：“昨天晚上，我們有兩位同事遭到了一大羣飛蛾的攻擊。”
皮學敏凹陷的眼睛陡然一睜：“他們怎麼樣了”
鄭含：“還在醫院。兩個人都陷入深度昏迷了。”
皮學敏的臉上閃過一絲恐懼。短短兩天沒見，他瘦了一圈，下巴上凌亂的鬍渣顯得他益發憔悴。
老胡一看見那絲恐懼就明白了，開門見山地問：“你也被一大羣飛蛾攻擊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