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啊，”他笑着嘆一口氣，“這好奇心和思考的能力是越來越奔着馬曉南去了，但是你這耐心還真不如她。”
肖易明：“”哼了一聲，“快講”
之前已經說過了，在正式的記載中，終極傀儡師和他們冷酷的傀儡術都已經隨着滅門之後的那一把火，一起燒得乾乾淨淨了。這之後，只是出現了可疑的蛛絲馬跡。
先祖看到的安祿山就是那個可疑的蛛絲馬跡，卻又不能明確地肯定就是終級傀儡師搞的鬼。
那時還在至德二年的正月。天氣十分的寒冷，尤其是晚上。
史傳安祿山肥胖驚人，有三百多斤重，連正常的坐臥都很困難。可是當他跳起胡旋舞的時候，卻又異常的靈活。每每令玄宗、貴妃擊掌驚歎。
這是一個時而臃腫、時而靈活的超級胖子。
而這樣一個體形驚人的人一旦出現，也很難被誤認。更何況先祖蟄伏在洛陽的時候，就曾見過招搖過市的安祿山。
安祿山猛地撲向一名叛軍兵士的時候，那種快速和兇悍真是難以言明。最直觀的感受就是，簡直就像一座人肉的小山突然壓倒了兵士。他的嘴裏一邊發出野獸一樣咆哮，一面頻頻揮動他的雙手。被壓倒兵士慘叫連連，即使使出喫奶的力氣拼命掙扎，也不能從他的壓制下掙脫出分毫。
很快，空氣裏就瀰漫了血腥的氣味。
在先祖動手以前，安祿山便一低頭，一口咬住了兵士的脖子。兵士發出了最後的慘叫。在他的慘叫聲裏，安祿山生生地從他的脖子上撕扯下一塊肉。
鮮血就像噴泉一樣，從那破掉的脖頸裏狂噴而出。一開始竟能噴出十幾步之遠。但過不多久，幾個呼吸之間，那血泉就飛快地偃息下去。
安祿山從屍體站起來。
這時候，先祖很驚奇地發現，他除了手上、嘴上沾染了一些血跡，身上幾乎是乾淨的。
這真的太不可思議了。
但是更不可思議的是，安祿山很鎮定地擦乾淨了自己的嘴巴和雙手，就像一個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只不過是偶然路過的人一樣，面不改色地拋下屍體，悠然離去。
就算安祿山再怎麼殺人如麻、嗜血成性，也不該如此鎮定。再說他本來又是一個性格暴躁的人，殺人和鮮血似乎更應該使他亢奮纔對。
這不像是他的本性。
這更像是傀儡所爲了。
但是也有不太符合的地方。
“是那些咆哮嗎”肖易明其實也覺得有點兒不太對勁兒，“按理說，傀儡沒有了自我意識，就應該像個木頭人一樣纔對。可是安祿山，包括那個白小樺，更像是野獸。說他們完全沒有表情也是不對的。”
肖易明想起夜色裏，白小樺緊盯着他們的雙眼，閃耀着令人心寒的精光：“他們在攻擊前後，臉上的表情也像極了野獸。”
簡寧點頭：“對，他們雖然不能和正常人相比了，但似乎也還保留着一定的本能。”
當時先祖也很迷惑。不過，傀儡完成任務後，最終還是要回到傀儡師身邊的。所以他決定，與其胡亂猜測，不如跟蹤安祿山。
根據他以往的經驗，傀儡師也不會距離太遠，因爲要時時監控、操縱傀儡。
先祖跟着安祿山走不上一炷香的時間換算成現在，大約也就是一刻鐘左右，來到了一所小院子。
很可惜，就在他想跟進去的時候，卻被兩個喝醉酒的叛軍兵士給纏住了。幾句話的工夫，小院子的後方突然衝起一團火光。先祖大喫一驚，想去救火，卻被兵士反誣爲形跡可疑的賊人。眼見着要驚動更多的叛軍，不得已，他只得先行逃脫。
等到他再度折回，小院子早被燒得烏黑一片。但卻並沒有發現任何人的屍體。
先祖心裏明白，一定是昨晚自己的跟蹤被發現了，所以對方纔會消滅自己的痕跡。但是他也不會這麼容易就放棄。
傀儡師這頭斷了線索，但還是可以從安祿山這頭查起。他要查清，安祿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於是，他設法潛入洛陽宮中。這才知道所謂的太上皇早已不存在了。嚴莊、李豬兒殺死安祿山後，就在牀下挖了一個大坑，將他就地掩埋。
常言道，活要見人，死也見屍。既然都已經潛入宮中了，先祖又怎麼可能空手而回。索性再潛入安祿山斃命的寢室。
原來，安慶緒登基後，應該由他入注，但因爲心虛，牀下又埋着安祿山，安慶緒便沒有入住，而是另擇他室。這也正好方便了先祖調查。
先祖一眼就認出，那並不是安祿山。其實就算屍體的面貌腐爛到不可辨認，他也能一口斷定，不是安祿山。
很簡單，體形太不對了。
前面說過，安祿山是一個體重三百多斤的超級大胖子。而眼前的這一具男性屍體，體形雖也微胖，可絕不會有三百多斤。
先祖想了一想，解下了屍體的褲子。果然，死者是一個閹人。
“李豬兒”肖易明脫口而出，“一定是李豬兒”
簡寧讚賞地點點頭。小夥子的腦袋瓜子真是靈光。
“於是，先祖更加肯定，他看到的那個疑似傀儡的人，就是安祿山。”
肖易明恍然大悟：“怪不得李豬兒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原來他已經死了。”
“可是，”他的臉上又很快浮起疑惑，“怎麼會是李豬兒呢李豬兒不是幫着嚴莊手刃安祿山的嗎”
“怎麼該死的沒死，”摸了摸下巴，“不該死的，卻又死了”
“你還說李豬兒沒有被殺，也沒被滅口。”
簡寧笑着：“我沒說錯啊。”
“”肖易明還沒轉過這個彎。
簡寧：“李豬兒是自殺的。”
肖易明頓時愣住了，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簡寧：“先祖仔細察看了屍體的致命傷，李豬兒是自己抹了脖子的。”
“”肖易明越聽越不明白了，“爲什麼”
簡寧：“不知道。”
肖易明：“不是可以招喚李豬兒的魂魄嗎”他記得，簡寧就曾招喚過。
簡寧：“先祖當然試過，可是沒成功。”聽到肖易明隨即發出一聲懊惱的嘆息，不覺搖了搖頭，“不是所有人死了都能形成鬼魂的，這一點你也知道。”
“”肖易明急忙催道，“接着呢快往下講”
簡寧笑着搖搖頭：“沒有了。之後，先祖也曾試圖守株待兔，根據之前掌握的情況，又預測了幾個可能會出事的時間和地點，但是足足花費了一個月，再也沒有叛軍兵士遇襲了。”
“其實這也是明擺着的事。對方一發現先祖的跟蹤，便立即放火燒掉了宅子。有這份決斷的人，怎麼會明知道敵人還在，卻繼續做蠢事”
肖易明用沉默表示了贊同。
簡寧：“這個事件從一開始，就迷霧重重。李林甫、楊國忠之爭，害得終級傀儡師被滅門。可如果還有幸存者，他爲什麼沒有向楊國忠下手，卻是向安祿山下手”
“據史書所傳，安祿山和李林甫的關係還是不錯的。安祿山能得到玄宗的龐信，李林甫是很重要的助力。安祿山也很懼服李林甫，總是叫李林甫十郎。出了件什麼事，總會問十郎怎麼說。如果十郎說的是好話，他就高興得手舞足蹈，如果是壞話，他就捶牀嘆息，覺得自己要完蛋了。”
“與之相對的，安祿山和楊國忠的關係可說是水火不容。楊國忠不止一次地向玄宗進言，安祿山必反。而安祿山也不是束手待斃的蠢材。幾次玄宗在楊國忠的建議下，對安祿山設下的考驗，安祿山都安然通過。以致於後來，再有人向玄宗進言安祿山有反跡，必然惹得玄宗勃然大怒。”
“有一種觀點甚至認爲，安祿山雖然有反意，但原本也是打算在玄宗去世後才動手。但正是因爲楊國忠一再揭露他的反跡，所以才逼得他提前動手。”
肖易明也是這麼認爲：“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如果終級傀儡師真的是因爲楊國忠爲了滅口才遭滅門，倖存者最好的出路不是應該去投奔安祿山嗎利用安祿山的力量，達到殺死楊國忠報仇的目的。”
簡寧忽然沉默了一會兒。
肖易明敏感地問道：“怎麼了你還有什麼重要的資料沒說的”
簡寧呵呵一笑：“資料倒是沒有了。不過還有一點兒想法。”
肖易明：“就不能一次說完嗎”
簡寧哈哈笑道：“誰讓你問題那麼多。”頓了一頓，才說完，“也不是我的想法，是那位先祖的，一點兒想法。”
聽他說得越慢，越委婉，肖易明就越覺得有貓膩。便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撫下自己躁動的心緒：“不急，您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