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回頭一看，就見一個看起來很憔悴的男人正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地喘氣，兩隻眼睛也睜得大大的，眼白上還佈滿了血絲。要不是他剛纔那一下，是救人不是害人，還真要以爲又來了一個瘋子。
這時，一個大肚子的女人捧着肚子，有點兒艱難地小跑過來，喊了一聲：“人傑”
大家這纔想起，還有一個被瘋子撞倒的孕婦。三口子都齊了。
“鮑紅梅一跑過來，她兒子就從我同事身後鑽出來，悶頭撲到她懷裏去了。”保安說，“但是有點兒奇怪的是，她兒子一點兒都沒理爸爸。”
馬曉南也有些意外：“是嗎”
保安：“可不是嗎當爸爸的，看到老婆兒子抱到一起，也沒什麼表示，繼續一個人站着。按道理說，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可以說是死裏逃生了吧”
馬曉南適時地附和：“是啊狄人傑要晚來一步，他兒子就要倒大黴了吧”
保安：“那不是就應該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大哭特哭纔對嗎電視裏不都這麼演”
馬曉南更關心瘋男人：“那個瘋子呢你們報警沒有”
保安：“本來是要報的，鬧這麼大，誰敢說不報警。我們本來還想，這下可麻煩了，我們這些人裏搞不好有人要背黑鍋。結果狄人傑和鮑紅梅都說不用報警。”
馬曉南睜大了眼睛。
保安立刻露出那種“我就說他們很奇怪”的表情：“當事人自己說不用報警那當然最好了。誰還不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馬曉南：“那那個瘋子到底怎麼處理了”
保安：“把他趕出和泰花園了啊不然能怎麼辦”
馬曉南真是覺得頭都快疼了：“這麼有攻擊性的一個瘋子，跑到哪裏都是危險啊”
保安感覺到馬曉南話裏的不滿，便也有些兒不快地抿了抿嘴，不大想說下去了。
幸虧馬曉南及時察覺到，連忙收住自己的不滿，重新換上一副笑臉：“只要他手上沒武器，也做不出什麼亂子吧也許現在都被他家裏人找到了。這都是他家裏人的責任，沒有好好監管住他。”
嘴巴上這麼說，其實心裏是壓根兒不相信。這還不都是爲了繼續跟保安套話。
還好，保安還是很喫這一套的，態度緩和下來：“你這話真是說到點子上了。這些神精病，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家裏人就要對他負起責任來。別說會傷了別人，也會傷了他們自己啊”
“嗯嗯，”馬曉南連連點頭，“那後來還見過那個瘋子嗎”
“沒了，”保安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就這一回就夠了，誰還想見他第二回”
馬曉南無語地想：連警都沒報，還指望他們會去追查瘋子的背景嗎
“不過”保安卻又想起了什麼。
馬曉南：“不過什麼”
“有個人說，好像以前在附近見過他。”
馬曉南眼睛一亮：“在哪兒有具體位置嗎”
保安手朝遠處豎着大大招牌的超市道：“喏，就是那邊的歐尚。”
馬曉南：“他是在超市碰見瘋子的”
保安點頭：“不過那時候，那人好像還不瘋，穿得整整齊齊的，頭髮什麼的也都很正常。好像是在超市跟收銀員有點兒小摩擦，就是沒給他算會員優惠價還是什麼的，正巧那個人就排在他後一位，所以有印象。當時說話雖然有點兒激動，但也挺有條理。反正不像個會拿菜刀砍小孩的瘋子。”
馬曉南：“這大概是什麼時候的事”
保安：“也不多久吧，就是瘋子到我們和泰花園鬧事的前一個月左右。”
馬曉南微微驚訝：“一個月”
保安：“嗯，一個月。”
只是短短的一個月，一個正常人就變成了極具攻擊性的瘋子這一個月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而且，他爲什麼就盯着狄俊賢猛追猛砍，對懷孕的鮑紅梅只是撞倒，對阻止他的其他人也是視若無睹的狀態呢
按常理來說，狄俊賢不過是個小孩子，對他的威脅最小吧
馬曉南在腦子裏打上一連串的問號。
“你能再仔細說說鬧事那天，他的模樣嗎”
“這個”保安露出爲難的表情。
馬曉南提示：“先從頭髮想起。你說他的頭髮只剃了一半，是新剃的還是已經剃了有一段時間了”
馬曉南注意到保安將新剃的改成了：“剛剃的”
“嗯，”保安很肯定地點頭，“當時我們把他一股腦地按倒，就是我按着他的後頸的。他腦殼剃得滑亮，後頸上還有頭髮渣。”
馬曉南：“難不成是剃頭剃了一半跑出來的”
保安都覺得很好笑：”不可能吧”
等一下
馬曉南的心口忽然猛地一緊。剃頭髮剃頭髮
那個夢
夢裏，有個男人被狄人傑剃光了頭髮，然後還被他用電鑽似的開顱器
保安眼見着馬曉南的臉刷一下變白了：“哎你沒事兒吧”
馬曉南倏然回神。
“沒事兒，沒事兒，”她勉強笑了笑，又問，“你們有那個瘋子的照片兒嗎視頻截圖”
保安：“沒有。監控視頻恐怕也沒有了。”
馬曉南：“爲什麼”這方面的情況她還是比較瞭解的，“我知道你們都不會長時間地保留監控的，但一般都會保留一個月吧這還沒到一個月呀”
保安呵呵一笑：“既然您都瞭解，那也不瞞你了。出了這事兒，咱們公司接到不少業主的投訴，說我們的管理不到位。公司裏也是怕麻煩，所以就提前了幾天省得有人說要調視頻。”
馬曉南只好跟着呵呵一笑，再問：“狄人傑一家三口住的是哪一戶啊”
保安很乾脆地回答了是哪一幢別墅。
“不過他們已經搬走了。”他說，“估計這事受了不少驚訝。換成是我，我也不想在這裏住了。”
馬曉南：“現在房子怎麼處理了”
保安：“他們本來就是租的。現在房東正在找別的租戶，暫時空着。”
馬曉南眼睛一亮：“能帶我去看看嗎”
保安：“這個”但是爲難得並不很堅定。
馬曉南連忙道：“我就看一眼。”豎着根手指，信誓旦旦，“就看一眼”
結果當然不可能只看一眼。
因爲沒有鑰匙，也進不去，馬曉南只翻進院子裏到處看了看。說是院子，其實並不是正兒八經地院牆圍起來的，只不過是一些矮小的籬笆。中間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道，從門口一直通到籬笆口。
馬曉南在窗戶前往裏看了好一會兒，但視野有限，實在看不出什麼。那邊保已經在催了，只好先退回去。
這時候真有點兒後悔，沒把肖易明帶過來了。
看不出來的問題，也許他能“聽”得出來。
臨走前，馬曉南跟保安說了幾句客氣，並且拜託他如果有什麼新情況就跟她聯繫。保安一口答應了，很寶貝地把馬曉南的名片收進口袋。
離開和泰花園後，馬曉南就去了附近的那家歐尚超市。
現在是上班時間，又過了市民買菜的點，超市裏空蕩蕩的。一眼望過去，都是服務員。
馬曉南很有耐心地，把所有的收銀員和服務員都問了一遍，還有沒有人記得大概半個月前，有個男人因爲會員優惠價的事兒跟收銀員起過小摩擦。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幾乎每天都有客人因爲這樣那樣的問題對超市不滿意，誰還記得住。
唉，也不能每次調查都能收穫。一走一個死衚衕，也是常事。
看來，接下來只能寄希望於肖易明瞭。
這個時候的肖易明在幹什麼呢
他在客廳裏的沙發上睡着了。本來只是想在沙發上躺着，看會兒電視，竟然不知不覺睡着了。這不是頭一次了。魂魄受損以後，總是在不經意間就犯了。
睡了一會兒，又有點兒要醒。迷迷糊糊地睜了睜眼睛，好像看見馬曉南迴來了。
心想，還沒到下班時間，怎麼就回來了
轉念一想，關他什麼事還是繼續睡覺吧
便翻了一個身，將臉往靠枕裏埋了埋。
但是即使閉上了眼睛，馬曉南似乎也並沒有離開。人有的時候，對於關注自己的視線就是那麼敏銳。就算沒有一點兒聲響，肖易明也能憑自己的直覺肯定那道注視着他的視線，依然牢牢地粘在他的身上。
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將眼睛張開一條縫。
沒錯，她果然還是沒走。
但是，好像有點兒跟中午見過的不一樣。半睡半醒之間，腦袋瓜子也變得遲鈍起來。好半天，他纔想起來是穿着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