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馬曉南穿的就是簡單的外套加長褲。現在變成裙子了
玫紅色的上衣,藍色的下裙絲綢還是雪紡
肖易明一下子驚醒了。而眼前的女人,並沒有因爲他的驚醒消失。
這一回,他看清楚了她的臉。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睛紅通通的,顯然狠狠地哭過,妝都被哭花了。這張算得美麗的臉卻讓肖易明倒抽一口涼氣。因爲她是一個光頭。她沒有一根頭髮的頭顱被打開了,腦腔裏空空如也。
肖易明立刻想起馬曉南說的那個夢。在夢裏,狄人傑把一個男人的頭顱活生生地打開
難道這個女人也是
她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肖易明,嘴脣發着抖,好像想跟他說什麼。但抖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個字。
肖易明的整個脊背都跟着一起發起抖來。
女人的嘴裏發出低沉而模糊的喉音,好像喉嚨被人卡住似的。她慢慢地向肖易明邁開步子。
肖易明頓時瞪大了眼睛。就像被上足了發條的玩具一樣,猛然跳起來。沒敢正對着女人往前跑,而是向後一仰,很狼狽地從沙發背上翻跌下去。但也由此成功地拉開了和女人的距離。
他也算是有經驗的人了。
活人肯定不會這副模樣的。一定是鬼怪、怨靈之類的東西。
肖易明把沙發當成自己的壁壘,努力地吞了一口口水,問道:“你,你要幹什麼”
女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聽得進他的話,但好歹站住了。她繼續抖着嘴脣,想說還是說不出來。
肖易明猛然想起,會不會是因爲她死的時候沒有了大腦,所以現在即使變成了鬼魂,也依然以爲自己沒有大腦,就沒有辦法思考。既然沒有辦法思考,那自然也沒有辦法用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思考了。
得讓她明白自己現在的情況。
“你現在已經死了。”肖易明單刀直入,“在你的魂魄離開屍身後,還是一個完整的魂魄,並不會因爲肉身的缺損也產生相應的缺損。你現在完全可以說你想說的。”
女人的頭微微動了動。
肖易明趁機道:“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你是怎麼死的”
“說吧,你能說的”他鼓勵着她,“你有什麼心願未了都可以說,我會盡我所能幫你達成。”
肖易明真心期待着她能說出來。根據他的經驗,只要還願意交流,那就不會太壞。替它們完成心願後,它們就不會再糾纏了。最怕的就是不肯交流,直接鬧事的。那就凶多吉少了。
在這難熬的安靜中,忽然響起一道微弱而尖細的叫聲。
肖易明循聲一望,女人的腳下有一團血糊糊的小東西才輕輕地蠕動。大概只有嬰兒手掌大小的一團,像極了母貓剛剛產下的幼崽。
肖易明看得頭皮直髮麻,好像是一個拖着尾巴的東西不,他的腦子裏電光火石的閃過以前上過的生物課這好像是,好像是人類早期的胎兒。兩個月,還是三個月大
這是
難道這個女人在死的時候,懷着孕
子母鬼
肖易明的心咚的一聲直沉到底,整個人都僵硬得像石頭一樣了。
懷孕的女人一死兩命,母親和孩子的怨念都會同時爆發,產生一加一遠遠大於二的效果。再加上這個女人,是被人活活打頭顱,取走大腦的這怨念該強大到什麼地步
一股寒氣從肖易明的腳底迅猛地升上了脊椎,直直地衝進大腦。他冷得直想發抖,可渾身的肌肉又因爲緊張和恐懼而太過僵硬,連發抖都不能配合。身體裏的那股陰冷似乎和身體外的陰冷相互交融起來,鎮得他的大腦,裏裏外外都是冰冷冰冷的,好像腦漿都凍結起來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幹了一件蠢事。
子母鬼應該會爆發出強大的怨念。怨念之強,根本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而子母鬼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爆發出強大的怨念,就是因爲她以爲自己處於“大腦空空”的狀態。一旦它意識到自己已經是鬼了
天啊他剛纔都做了什麼
肖易明出了滿頭的冷汗。他只能僥倖地想,也許子母鬼並沒有聽進他剛纔說的那些話。
不知道能不能,慢慢,慢慢,慢慢地躲開他們
肖易明把自己當成一隻烏龜,眼睛定定地看着女人,然後小心翼翼地向後挪動步子。一步,兩步他和女人之間的距離在極其緩慢的擴大。女人好像也沒什麼反應,仍然直勾勾地看着他,抖着嘴脣。
肖易明暗暗地在心裏給自己打氣。
就這樣,慢慢地退到屋外
他只管目不轉睛地盯緊了女人,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女人的腳下。原本躺在女人腳下的那團胎兒,蠕動着從沙發底下鑽過去,一點一點地來到了他的腳下。肖易明再一腳退後,登時踩在了它滑軟的身體上。
“吱”
一聲細嫩而銳利的尖叫瞬間劃破了幾乎快要凝固的空氣。
肖易明猛吃了一驚,連忙跳回來,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他一低頭,這纔看到了那團胎兒,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幾乎在他看到胎兒的一剎那,一股猛烈到無法形容的陰寒之氣從背後撲頭蓋臉的壓下來。本來應該是無形的寒氣,卻濃重得像冷水一樣。肖易明很清晰地感覺到,除了陰寒,還有一種清晰的壓力,好像有誰兜頭將一牀很大很重的被子拋下來。
他登時窒息了。
“我的孩子”身後響起一個女人恐怖的嘶吼,像磨刀石在拼命地磨着一把尖刀,“不許傷害我的孩子”
聲音剛落,肖易明便覺得後脖頸一陣森冷的劇痛。
他被女人隻手從後面捏出了脖頸,像拎一隻小貓一樣,一點一點地舉起來,雙腳離地越來越遠。
頸椎痛得像會斷開。
肖易明不敢掙扎,其實也不能掙扎。他就像一條離了水的魚兒一樣,張着嘴,只能拼命地喘氣。
死亡的預感一下子籠罩在他的頭頂。
他動了動嘴脣,卻發現不能說話的人變成了他。那陰寒的氣息早將他體內每一塊肌肉都凍僵了,害得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肖易明恐懼地意識到:這樣下去,搞不好真會死。
他可不想死。他才二十,還沒活夠呢
救命
誰來救救他
肖易明睜大了眼睛,在心中狂喊。與此同時,突然響起砰的一聲巨響。大門被撞開了,有人一頭闖進來。
“肖易明”
馬曉南大驚失色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
肖易明連轉頭都做不到,只能很困難地轉動眼珠,勉強用眼角看到馬曉南。他想說,你來有什麼用,快跑可是嘴巴繼續凍僵一樣地張着,根本出不了一丁點兒的聲音。
馬曉南迴過神來,也知道自己不行,腦子裏靈光一動,立刻想起來:“縛地靈你怎麼還不救人”
“縛地靈”
但是不管她喊得多大聲,屋子裏就是沒有一點兒反應。
而肖易明的臉色都開始不對了。
馬曉南這時候也想不了那麼多,衝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抓住女人。一股刺骨的寒氣立刻從手掌心傳入體內。馬曉南受不了地倒抽了一口氣,本能地想鬆開手,卻發現竟然動不了了。
她的手就像被粘住了一樣,就算她再怎麼用力,也紋絲不動。
寒氣源源不斷地滲透到體內,很快雙手就因爲過度的冰冷,一點兒知覺都沒有了,就像兩根木頭一樣的。近在咫尺的肖易明情況也差不多,他的臉色冷得像大理石,真不知道是被女人先掐死,還是被陰寒之氣先凍死。
馬曉南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正覺得寒氣開始向胸口、向心髒進發,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股寒氣竟然開始倒退,一點一點地退回雙手,退過胳膊
當指尖也恢復知覺,她又能動了,但是還是不能將雙手從女人的身上拿開。
女人終於轉過臉,看向馬曉南。那頭顱大開的臉上滿是驚訝,彷彿正在發生的事她也摸不着頭腦。但很快,她的驚訝就變成了驚恐。
馬曉南看到她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起來。
直到這時,馬曉南才意識到,一開始或是女人吸住她的雙手不讓她離開,可現在事實變得正相反了。是她的雙手吸牢了女人的身體,不讓女人離開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女人的身體持續變得透明,馬曉南已經能夠透過她的身體看到她身後的景象。
女人還是伸着手,緊緊抓住肖易明的後脖頸。肖易明的身體卻慢慢地從她手裏往下滑動,就像她的手不再是一個固體,就算她並沒有鬆手,但已不足以承受肖易明的體重。
嘭的一聲悶響,肖易明滑倒在地。缺氧讓他暫時沒有力氣站起來,只能像個蝦米似的縮在地上,不停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