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現代詭異錄 >418.親事(中)
    姑娘怯怯地躲在門後,低如蚊蚋地道聲萬福,便縮回頭去,急急地走了。

    老大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子,聽老幺一聲咳嗽纔回過神來,忙紅着臉訕訕地坐回去。

    回到家中,老幺和媳婦一說,媳婦也高興得眉花眼笑。夫妻二人連忙張羅開來。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一切都是從簡,姑娘家也很通情達理,意思着收了一些聘禮就算了。兩個兄長還盡着幫了不少忙。

    大喜的那天,全村的人都來了。粗菜劣酒,大家也都非常高興。怎麼說,也是回到家園以後,全村的第一樁大喜事。一直喝到後半夜,大家夥兒才醉熏熏地散了。

    老大這個新郎倌喝得尤其醉。要不是老幺一個勁兒地爲他擋掉許多,早就趴下了。老二半扶半抱着老大送進洞房,就見姑娘蒙着蓋頭,一動不動地歪在榻沿坐着。老二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笑嘻嘻地喊一聲嫂子,便把老大也往榻邊一送,就慌慌張張地退了出去。

    老大醉眼朦朧地看上新娘,一想起那天見過的清秀模樣,便不由自主地傻笑起來。叫一聲娘子,正想鼓動不甚靈活的脣舌說兩句好聽話,卻先聽見了姑娘的抽泣聲。

    想起成親之前,母親特意囑咐過他,新娘子離了家,都是會哭的,可要對人家好一些。便不覺又放柔聲音哄道:“娘子可是想家裏人了”

    新娘子點點頭。

    老大勸道:“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了,我會對你好的。”

    新娘子還是哭。

    老大搖搖晃晃地蹭到她身邊,拉起她一隻手。新娘的手冰涼。老大下意識地縮了一下,又重新拉住。

    “以後我爹孃就是你爹孃,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我們都是一家人。”

    新娘子忍住抽泣問:“你說的是真心話”

    老大忙點頭,下保證道:“當然是真心話。”

    新娘子又問:“我的爹孃也是你的爹孃”

    老大再三點頭。忽然覺察到握着新娘子手的手背上一暖,似是落了兩三滴新娘子的眼淚。他便將新娘子的手握得更緊些,兩隻眼睛更熱切地看着蓋頭。似乎能穿過蓋頭,直接看到新娘子惹人憐愛的臉。

    新娘子道:“那你吃了我的爹孃,我也能吃了你的爹孃了”說到最後,一直細細柔柔的聲音忽然變成惡鬼一般的咆哮。

    老大猛吃了一嚇,本能地就要讓開,卻發現自己不能動了。新娘子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根本不容他有分毫動彈。他驚恐地低頭一看,那細白的小手格外用力地捏緊了他的手,一根根手指幾乎要陷進他的肉裏。更可怕的是,他的手背上落着幾滴鮮紅的血。很快,又是一滴血落在他的手背上。是從蓋頭下面,直直地墜落下來的。

    老大顫抖着揭開新娘的蓋頭。新娘只有一隻眼睛狠狠地瞪着他,慢慢地朝他轉過頭來。她的另一隻眼睛爛掉了,不停地流着血

    夜半時分,老大的慘叫驚醒了整個庭院。老幺抓起停放在牆角的鋤頭,媳婦也抓起一把剪子,兩個人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在院子裏碰到了老二和小三兒。每個人的臉上都驚慌和迷茫。

    因爲只叫了一聲,便又沒了聲音,幾個人站在新房前不由得猶豫起來。誰知道是不是小夫妻倆在鬧什麼洞房花燭夜,就這麼冒冒失失地跑進去只怕不大好。

    老幺和媳婦對視一眼,媳婦上前向裏問一句:“怎麼回事啊”

    裏面沒有人回答。

    老幺媳婦又問一遍,還是沒人回答。

    這時小三兒開了口:“娘,你聽,大哥房裏好像有聲音。”

    幾個人小心翼翼地湊到窗戶下,從裏面傳來一陣一陣稀里呼嚕,好像在連湯帶水地喫什麼東西的聲音。聽得久了,幾個人心裏便莫名其妙地發毛起來。還老幺壯起膽子來到門前,抖了一會兒手,猛地一把推開門。

    門裏,老大仰面躺在地上,一隻碩大的兔子正趴在他的身上,惡狠狠地撕扯着他脖子。血水像擠爛的醬果汪在老大被撕扯開來的脖頸處,還咕咕地冒着泡泡。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兔子。足足有一隻獵狗那麼大,爪子居然帶着勾子,牢牢地紮在老大的胸口上。牙齒那麼尖,比老虎的牙齒還要利害,都長出了嘴巴。一口下去,簡直就像幾把匕首,輕而易舉地就將皮肉劃開。

    老二和小三兒都嚇呆了。

    只有老幺護子心切,極度的恐懼後,反而爆發出巨大的力量。他瞪圓兩隻眼睛,發一聲嘶吼,便高高舉起鋤頭向兔子身上刨去。兔子根本躲也不躲,衝着老幺發出更加憤怒的嘶吼,竟然一口就咬住了鋤頭。就聽咯嘣一聲,鐵打的鋤頭硬生生地被它嚼碎了。

    這下,老幺也驚呆了。

    兔子縱身一撲,就向老幺張開了巨口。老幺腦子裏一片空白,動都不知道動了。幸虧老幺媳婦將手裏的剪子衝着兔子那隻爛掉的眼睛砸去。兔子只得偏頭往旁邊一躲。老幺才抓緊這寶貴的時機驚醒過來,操起剩下的鋤頭棍子,使足喫奶的力氣打在兔子的頭上。

    這一下打得太狠。

    那麼粗、那麼結實的棍子竟然裂成了兩段。兔子也被打得歪倒在地,四條腿抽着,想站也站不起來的模樣。

    老幺自然不能錯過,兩隻眼睛瞪得有銅鈴大,衝到兔子面前,舉起手裏斷掉的棍子又是一陣猛抽。他沒頭沒腦地只管抽,什麼也不想,一直抽。後面的老幺媳婦抖抖縮縮地抱着老二和小三兒,母子三人也瞪大了眼睛看他抽,誰也沒出聲。

    等到老幺回過神來,兔子的頭差不多被他抽得認不出來。血水把白色的皮毛糊成一團一團的。

    老幺還拎着那半截染血的棍子喘個不停。

    直到老幺媳婦悽慘地喊一聲:“老大”

    他才狠狠地打了一個哆嗦,丟掉棍子。一家子全圍到老大的旁邊。老大依然睜着眼睛,滿臉的恐懼,全身的血都流盡了。整個屍體就浸泡在他自己的血水裏。

    老大慘死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村子。很多人都看到了那隻被老幺活活打死的兔妖。幾乎每個人都在想着同一解釋:這隻兔妖,就是那天被小三兒打瞎一隻眼睛,後來又跑掉的那隻小兔子。它是來給它爹孃報仇的。

    別說村民們這樣想,就是老幺家也都是這麼想。

    於是每個人便更難免心驚膽戰地想,還有兩隻兔子即是新娘子所謂的兩個兄長。

    老幺忽然回想起那天,帶着老大去新娘子家,和新娘子雙生的少年曾用那麼冰冷的眼神看過他們。現在,他終於明白是爲什麼了。只可惜,已是太遲。

    老幺媳婦一直在丈夫的身旁,淌眼抹淚。老大死得太慘、太詭異,很多人都不敢來。那麼大的庭院,空得只有風不停地掃來掃去。

    還有老二和小三兒也一起哽哽噎噎地,陪着爹孃給老大燒些紙錢。

    聽到老二和小三兒的哭聲,老幺又忽然清醒了兩三分。對,他可還有兩個兒子呢老大已經沒了,可不能讓剩下的兩個孩子再出事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心頭一悚,霍然起立。

    老幺扛着扁擔找到說媒的村民家。是他說的媒,自然要找他算賬。但那人家的大門卻緊鎖着,一把大銅鎖紋絲不動地掛着。因他家裏只剩下他一個,最近的一戶人家也隔了兩三戶,問過去,也都不知道他竟然不在家。老幺便很懷疑恐怕已經跑了。攤上這種事,換誰都得跑。難道坐在家裏等人打上門來

    老幺又氣又懊悔。出了事,盡知道六神無主了,白白放跑了人。

    一邊嘆氣一邊流淚地將扁擔往地上插了又插,終是無計可施。正準備回去,卻聽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老幺,怎麼在我家門口呢”

    老幺後脖頸頓時一麻,猛然轉頭,兩隻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只見那人竟然滿臉堆笑地望着他,渾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一股熱血登時從心底裏噴涌出來,衝得他整個腦袋都熱了。

    他二話不說,舉起扁擔就劈頭向那人打去。

    慌得那人連忙往後就躲,一隻手抓住老幺的扁擔。但老幺已經紅了眼睛,力氣大得嚇人,又從他手裏奪出扁擔再度打去。那人怎麼也敵不過一個傷心、發瘋的老父親的力氣,身上着實吃了好幾下扁擔。馬上嗷嗷地喊起來:“老幺,你瘋了你怎的打人”

    老幺大吼着:“打的就是你你給我家老大說的什麼媒”

    一邊吼着,一邊打着,眼淚就刷刷地流下來。

    那人本來也有點兒怒了,但看老幺又哭得厲害,不由得又收起些怒氣:“有話好好說我這還沒說成呢,你也犯不着現在就嫌棄”

    老幺聽得一愣:“什麼”

    那人趁機再度抓住扁擔。這一回是兩隻手一起,牢牢地抓住。

    “我這幾天出門,不就是給你家老大說媳婦去了嗎”他喘着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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