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南連忙擺擺手：“沒有沒有，口味真不錯”
老闆笑道：“可千萬別客氣。我們就是個小店，還要請你們多寫兩句好話。”
老闆很通人情事故，馬曉南也一樣：“哪裏的話。你們店的生意這麼火爆，根本就不需要我們來畫蛇添足。”
“不對，”老闆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糾正，“是畫龍點睛。”
三個人都笑了。
既然老闆這麼配合，也省得馬曉南再費力氣去醞釀了。
“那麼，就請您多給我們講講是怎麼創業的，”馬曉南道，“我們一定盡力給您寫個好報道。”
老闆連連點頭：“一定一定。你直管問吧。”
“好的，那我就直接問了，有唐突的地方還請您多多海涵。”
“客氣了，太客氣了。”
馬曉南開門見山地道：“聽說您以前開過公司，後來公司被人收購了，你還因此消沉過一陣子。”
老闆和氣的面容微微僵硬了一下：“我們現在要談的不是海鮮店嗎”
馬曉南早就準備好了說辭：“是這樣的。現在的年輕人都很熱衷創業，把創業想得很容易，好像別人創業成功都是運氣好一樣。”
老闆聽到這裏露出一抹會心的笑容。
馬曉南知道他聽得進去，便接着往下道：“我們就是想盡可能地還原您真正的創業經驗。不光是您成功的時候，也包括受到的各種挫折。給年輕人們一些全面、客觀的經驗。”
老闆點點頭：“是這個道理。其實把別人的成功想得很簡單的，又何止是年輕人。很多人不年輕了，不也是滿嘴的自己運氣不好，卻不想想都努力過什麼嗎”
馬曉南：“是呀，只有經得起失敗的人，才能成功。所以我們纔想對您開海鮮店之前的消沉也瞭解一下，並不是想貶低您。”看看老闆的臉色，又補一句，“當然，您要是實在不方便，我們也不強求。”
以退爲進把握得好，真比勇往直接效果好。
老闆也很喫這一招，馬上笑着擺擺手：“沒有那回事。”略略一想，便吐了一口氣，“說就說吧。當時覺得是挺大一道坎兒，現在回頭看，也沒什麼。”
說是這麼說，但是老練如他，還是會先探個底：“那麼關於當年的事兒，你們知道多少呢”
馬曉南：“也不太多。聽說您當時是不同意收購的，但是您的合夥人都同意。對方也是個大公司。”說出狄人傑的原名和公司名。
老闆笑起來，然而笑裏還是有一絲不自然：“不愧是城市日報的記者，已經知道這麼多了。”
“這個收購，在別人看來，也許是個很好的方案，”他說，“畢竟對方的規模和能力，都是有目共睹。”擡頭看向馬曉南，“既然你們已經查到對方了，那應該知道當年，他可是風雲人物。”
馬曉南和肖易明都點了點頭。
“但是我對公司太有感情了。雖然有合夥人，但公司的大政方針都是我一手操持。我原來是想當成自己的終身事業，做到老，做到死的。”想起從前，老闆的臉色不由得沉重起來，“可惜啊”他搖搖頭，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知不覺地捏成拳頭，輕輕敲了一下。
馬曉南默默地看在眼裏，就知道他之前說都過去了的話，不過是故作豁達。海鮮店做得再成功，肯定也不如之前的公司更讓他有成就感。
如果換成她，辛辛苦苦打造出來的，屬於自己的城堡，就這樣併入別人的版圖，肯定也會抱憾終生。
“總而言之就是，少數意見服從多數意見。”老闆微擰着眉頭道，“收購最終還是通過了。”
“您沒有嘗試說服購買其他股東的股份嗎”馬曉南明知故問，“只要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就算其他股東都同意收購也沒用。”
老闆卻一副被刺中傷心處的模樣：“問題就出在這裏。”
馬曉南：“難道對方使了什麼手段阻撓你了”
“那倒算不上，”老闆苦笑，“只能說我們自己出了紕漏，被人家利用了。”
肖易明也被這隱情吸引了：“什麼紕漏”
老闆：“當時我磨破了嘴皮子，有兩個合夥人願意把自己的股份賣給我，這樣我就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了。我只要一個月的時間就可以籌集到足夠的資金，按照原來收購談判的進程也是來得及的。原定的最後期限是19號，但是我的助手傳送給對方時，誤打成了10號。本來只是一個很小的失誤，而且也不是什麼正式文件，對方發現不對，可以馬上跟我們糾正，但是他們沒有，反而將錯就錯，說他們完全同意新的期限，並且，還將那份意見給每個股東都發了一份。”
老闆臉色暗淡地嘆了一口氣：“時間一下子少了九天，所以我纔沒有來得及。”
馬曉南：“然後呢”
老闆故作輕鬆地聳肩一笑，用了一下時下流行的網絡語：“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公司被收購了，我也不想留下。很長一段時間就是無所事事的狀態我太太都很擔心我。那時候她第一次懷孕”
“懷孕”馬曉南和肖易明異口同聲地睜大眼睛。
這個信息讓他們實在沒辦法忽略。
老闆面露遺憾：“已經懷孕六個月了。因爲總是很擔心我，我太太的壓力也很大，導致流產了。”
“這是七年前的事”馬曉南問。
老闆：“嗯。”
馬曉南：“那您之後，有沒有關注過對方的情況呢”
老闆呵地一笑：“當然有。怎麼可能不關注”說到這裏，他的臉色有點兒複雜，“我聽說，當時他老婆也懷孕了。”
“他也真是挺奇怪的，順利收購了我的公司，誰都以爲他會大展拳腳了，結果他卻突然結束了公司。”
馬曉南：“聽說，是因爲他父母突然雙雙心臟病發。”
老闆也吃了一驚：“同時嗎”
馬曉南仔細地看着他的反應，覺得不像是裝的：“嗯。您不知道”
老闆：“我只知道他父母離世，但是不知道是同時心臟病發。”
馬曉南心想可不是嗎隨便什麼人聽說兩個人同時心臟病發而死，都應該喫驚吧。
“您本來有機會保住自己公司的。”馬曉南決定明問，“這麼多年，您有沒有埋怨過他”
老闆：“當然會埋怨。但是我更多的是埋怨我自己。就像我說的，畢竟是我們自己先出了紕漏，然後被人家利用了。特別是我太太流產，我的怨氣真是特別大。但是也因爲我太太流產，讓我醒悟過來了。與其花時間怨恨過去，怨恨別人，不如好好把握現在，把握自己，再努力一回。”
“現在嘛”
他擡頭看看包廂，臉上還是流露出許多慰藉：“雖然跟以前不能比，好歹也是有些成績的吧。”
馬曉南不覺回頭看看肖易明。兩個人的想法都差不多。
看老闆的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他對狄人傑一家的確沒有那麼大的怨氣。會不會是他的太太呢
對做母親的來說，流產的負面影響會大得多。而且當時，好巧不巧，鮑紅梅也好懷孕了。這會不會也是一個導火索
馬曉南馬上又有了新的主意：“看來您太太對您的幫助也是很大的。不知道能不能跟您太太再交流兩句”
“可以啊，”老闆答應得很痛快，“但是要過幾天。她帶着孩子還有老人出國旅遊了。只有我因爲店裏生意走不開。”
“孩子”馬曉南問。
老闆的笑容裏多了一絲慈愛：“嗯，我們後來又有了孩子，今年已經五歲了。”然後就像每個驕傲的父親一樣，連忙從手機裏調出孩子的照片。
馬曉南、肖易明伸過頭一看，是個很漂亮的男孩，小圓臉，濃眉大眼，生得很有精神。一個年近四十、氣質很好的女人從後面很小心地抱着他。
“這位，就是您太太嗎”馬曉南問。
老闆點頭：“店裏的事，她也幫忙的。等她一回來，我就讓她和你聯繫。”
馬曉南笑道：“那就給您添麻煩了。”說着，遞上自己的名片，“接下來就請您說說開海鮮店的經過吧”
老闆是個很健談的人，又頗有見識，講起開店經過來妙語連珠。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差不多都是老闆一個人在說，馬曉南也很認真地記錄一些要點。聽到最後，馬曉南倒真是在採訪他了。肖易明也聽得津津有味。
回到家裏，兩人都覺得不虛此行。就算不是爲了調查當年的事，光是聽有故事的人講這一席話，也很有收穫。
“我倒不希望是他在背後作祟了，”肖易明很坦白地講，絲毫不掩飾對老闆的好感，“不是所有人都能跌倒了還能爬起來，他不像是那麼想不開的人。”
馬曉南也大有同感：“我本來是懷疑他老婆的，可是看到他老婆抱着孩子的照片，又覺得也不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