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的男人託着個大托盤,才一進來,飯菜的香氣就撲鼻而來。

    程毅這十來天就沒有喫過正常的飯菜,乍一聞到,口水差點就流出來。

    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注意到端着托盤被女兒叫做冬哥的那個年輕人相貌很是英俊,可怎麼看,都看不出程嘉懿爲何要與這樣的人熟悉。

    程毅上前笑着道:“冬哥啊,謝謝你了。”

    孫冬一邊將飯菜擺在桌子上,一邊笑着道:“程叔,您叫我冬子就好了。您和程姐慢用,我先出去了。”

    程嘉懿點點頭,似乎理所應當般,程毅心中不安,親自將孫冬送到門口,看着孫冬下樓,才關上房門回頭,卻看到程嘉懿正對着一桌的飯菜發呆。

    程毅坐到對面:“剛這人是誰?”

    程嘉懿小聲道:“豪哥的人。”

    “豪哥是誰?”程毅皺起眉頭。

    程嘉懿道:“我也不熟,現在和平嘉園裏是他負責的。”

    程毅覺得女兒沒有說實話。

    可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拿起筷子,招呼程嘉懿一起喫飯。

    程嘉懿和程毅都食不下咽,卻還是將一桌子的飯菜全喫得乾乾淨淨,窗外天色已經開始濛濛發亮,兩人一夜未睡,此刻全都有些疲倦。

    程毅躺在牀上,看着窗外發白的天空,還是不敢相信他已經脫離了囚禁被試驗的境地。他聽到房門的響動,知道是程嘉懿出去了。

    他自由了,可心底卻沒有任何開心。

    妻子失蹤了,女兒也在和他隱瞞着什麼。

    他落在研究所那種地方,女兒都能將他救出來,怎麼救的,他不敢想,也不想想,可又不得不想,不得不猜測。

    程嘉懿茫然站在門口,慢慢推開樓梯間的門,一步步走下樓梯。

    父親救出來了,變異之後的目標也完成了,她忽然茫然起來。這十天來的一切竟然就真的如夢境一般,父親自由了,她的夢就醒了。

    她不覺下到樓下,走出單元門。

    晨起的空氣帶着那麼一點點的熱,便顯得不那麼純淨了,就如她的手,她的心。她萬分疲憊,分不出是心理的還是身體的。

    她不覺走到小區中央,走到才離開不久的淺水池前,忽然看到一旁的座椅上坐着個熟悉的身影,同樣的落寞、單薄。

    她默默地走過去,坐在杜一一的身邊。

    兩個人一起沉默地看着對面。

    這種安靜在他們中還是頭一次出現。

    “我覺得很沒有意思。”程嘉懿開口道,“這十天的事情,一點意義也沒有。”

    杜一一看着面前,沒有言語。

    “以前我總是想,我要是穿越了回到過去,一定要做出一番事業來。我要是生在亂世,也一定要做個女中豪傑。我現在算是了吧。”

    清晨不知道從何處起了霧氣,薄薄的,或者不是霧氣,只是眼睛朦朧了。

    “我爸爸問我怎麼認識的周隊長,問我這十天是怎麼過來的,問我孫冬是誰,豪哥是誰。”程嘉懿閉上眼睛,“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杜一一終於轉頭。

    “你不是以前的你了。誰也不是過去的誰了。你現在是程姐,是程老大。叔叔他……”杜一一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可他也知道他們面對親人的時候,心裏會是多麼膽怯。

    從小所受的教育,生長環境,與現在的生存狀況格格不入,短短十天,程嘉懿就被逼上梁山,其中固然有自身的變異,但更多的卻是無法說清的原因。

    沒有親身經歷,永遠也無法想象現實會這麼快的改變一個人。

    “你不能消沉。你手下可是還有將盡一百個窮兇極惡之徒,你若是消沉了,一蹶不振了,他們會吃了你,也會吃了程叔。”

    “我知道。”程嘉懿的視線落在淺水池前,那裏還殘留着昨夜的痕跡,一個人形的痕跡。“我知道。我就是……無法面對我父親。”

    “叔叔會理解的。”杜一一其實是不相信的。

    沒有哪個父親會願意自己女兒做一羣來歷不明人的老大的,不管這個老大是真的老大還是傀儡。

    程嘉懿的父親才從研究所那麼可怕的地方出來,還不瞭解外邊,一旦瞭解了,會做出什麼反應,可想而知。

    所以程嘉懿在害怕,不但怕她的父親受到刺激再次變異,還怕他不許她再做這所謂的什麼老大。

    豈不知如今程嘉懿已經是騎虎難下。

    “我爸不會理解的。”程嘉懿盯着那處痕跡,“連我自己都不理解自己。”

    杜一一嘆口氣,“我也不理解。同樣是變異了,我們從第一天就在一起,你的變化,簡直無法形容。昨天的過程過後我又問了孫冬一邊,他說起來我都覺得可怕。

    你怎麼能就那麼一下,就擰斷一個人的脖子。若是他攻擊了你我還理解,可……你一向不主動攻擊人的。”

    “其實我答應張豪的時候就想了,也許我這麼就死了,周隊長,李隊長會不會看在我死了的份上,救了我爸出來?

    可我又想,我要是沒把劉黑子殺了就死了,大概也就白死了。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怕死很怕死的。

    可是現在我卻覺得死了纔是最好的,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就解脫了,就什麼也不用怕不用擔心了,最重要的是死了就沒有責任了。”

    程嘉懿的視線終於離開地面的痕跡,擡頭看着發白的天,“真的,死了纔是最輕鬆的。”

    杜一一看着程嘉懿,他應該痛心的,可是心底,他卻是贊成這番話的,但說出來的,卻是另一番意思:“不是的,你只是想想,你心裏不想死的。”

    程嘉懿苦笑了下:“可能是吧,我好容易活下來,可能不是真的想死的。”

    “死去元知萬事空,下一句還有但悲不見九州同。等天亮了,你和周隊或者李隊說說,學一套軍體拳什麼的吧,你出手快,要是有個章法,以後就更保險了。”

    杜一一想想道,“你手底下那些人昨天被你嚇住了,能老實會,你今天是怎麼打算,怎麼安排他們的?”

    “不知道。”程嘉懿搖搖頭,忽然心底有些興奮,“我昨天很厲害吧。”

    杜一一笑起來:“何止很厲害,簡直太厲害了。你沒有看到付軍醫和豪哥強哥喫驚的樣子。”

    “不二嗎?”程嘉懿問道。

    “二……”杜一一忽然站起來,驚訝道,“叔……”

    程毅臉色鐵青地站在他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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