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孟雲鶴聲音變得低啞：“對不起，如果我早些去就好了。”
他側頭避開了項俊豪的視線，藉着月光，項俊豪能看到他的表情有些扭曲。
並不猙獰。
那是一種努力壓抑自己情緒的隱忍，本來平時說哭就能哭出來的孟雲鶴，此時的表情，不見淚水卻真誠到讓人看着想落淚。
項俊豪也側過頭，聲音發悶：“孟兄不必責怪自己，那天的情況……孟兄去了也不過是給別人加菜，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聽到項俊豪話裏的無奈，孟雲鶴彷彿突然打開了什麼開關，他轉頭死死的盯住項俊豪，眼眶通紅，項俊豪還是沒有和他對視，視線避開的狼狽。
孟雲鶴眼裏的火光太過駭人，可這種駭人用在這裏……項俊豪不敢看他，怕自己會心軟。
從到大，多少對他阿諛奉承的人圍攏着他，巴結着他，然後呢？不過是大難臨頭各自飛，項俊豪早就練出了一身的銅皮鐵骨，也早就學會了不去爲那些背叛傷神。
而對於這種千里送溫暖的，說實話，項俊豪更是敬謝不敏，他會有負擔，如果是假的，他會更加絕望，如果是真的，他會不知道以什麼作償。
他現在什麼都沒有。
然後，他聽到孟雲鶴說：“我該早去的，哪怕以我的力量沒辦法阻止那場慘禍，可最起碼，我能護着你逃出去，東山再起。
項莊主曾經對我家有大恩，我孟雲鶴也絕不是恩將仇報之人，可造化弄人，等我趕到玄武山莊的時候，那裏早已經空無一人了。
我去天香樓找了百曉生，百曉生說你被魔教妖女抓進了魔教，且已經有了些時日，怕是也……”
說到這，孟雲鶴所有的僞裝一掃而空，他聲音隱忍，本來僞裝出來的怯懦盡數粉碎，他陰狠的說：“世人皆知魔教妖女，不知羞恥，下作放浪，我怎能放你一個人在魔教苦苦求生？！”
“所以你就來了？”項俊豪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什麼感受，曾經和他‘生死相交’的兄弟在他淪爲階下囚後失了音訊，一個僅受過他爹恩惠的陌生人，卻在得知他的境遇之後拋家舍業的趕來幫他。
從來都是，他爹從來都比他看的清明，也比他知道，什麼人該交，什麼人不過泛泛之交。
孟雲鶴：“我如果不來，這輩子都會活在愧疚之中，你別有壓力，我……我會想辦法。”
他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我其實不想這麼早找你的，怕你心裏不好受，可我……輕敵了，本來以爲那麼簡單設個局就能哄騙妖女帶我回魔教，那這個魔教也必然跟篩子似的全是廢物。
可……”
項俊豪理解的說道：“可你發現進來之後，一切都開始不受控，太多聞所未聞的東西出現在你的面前，先不說能不能離開，就是自己心裏都會開始發虛。
覺得既然自己知道了魔教這麼多的祕密，魔教定然不會放我們出去，或許一步棋沒走對，就會被殺人滅口。”
他說的可太貼切了，孟雲鶴朝他不住點頭。
“而且……我發現最糟的是你竟然還不停的試圖引起妖女的注意力，我也不知道是誰攛掇你的，爲了不讓妖女注意到你，我只能一直跟在她身邊。
以身飼虎，在你昏頭的時候盡力把事情攪黃，以至於……我從進魔教到現在，還沒有時間抽身去找尋逃離這裏的方法。”
孟雲鶴沒有埋怨他的意思，可項俊豪聽完卻臉色漲紅，半天不好意思說一句話。
人家好不容易進來找他，結果發現現實跟想的一點都不一樣，江湖上估計都在傳自己這回落妖女手上肯定會被逼迫着這樣那樣。
可孟雲鶴進來之後，卻看見他每天都變着花的去‘邀寵’，然後妖女竟然還沒看上他。
項俊豪嗓子有些疼，掩飾性的灌了一大口水，羞恥！
就跟明知道是個坑，有人在坑裏給你墊腳，可你非得把那人扒拉開自己跳進去一樣的丟人。
“對、對不起。”項俊豪苦瓜臉，他這也算是惡有惡報了，上躥下跳什麼都沒得到，最後逼的孟雲鶴趕緊跑過來自爆身份暗搓搓告訴他可別添亂了。
丟人於無形。
……
“所以他說的你就信了？”汪二狗用煮雞蛋狠狠敲了項俊豪腦殼三下。
蛋殼碎裂，汪二狗一邊剝雞蛋皮一邊說：“我可事先說明，那子看着就人精，你別被他賣了還幫他數錢呢！”
房間裏只有項俊豪和汪少主，項俊豪也不藏着掖着，他捂着腦殼齜牙咧嘴：“那我信不信什麼也不影響啊，我也不傻，上來個人說是我爹故交我就相信，那我得多蠢。
姑且先看看吧，反正他倒是把活兒都攬過去了，也沒讓我做什麼奇怪的事情，況且你也知道，我都這樣了，他哪怕就是個壞的，還能圖我什麼？
這下這麼長時間功夫，這心機，這耐心，不如直接衝着你去呢，起碼要是真得償所願了也不喫虧。
到我這……我本來就前途渺茫，他也就能得到我一句讚揚了。
更何況我若是真的完全信任他，今日也不會和你說這件事。”
這就很實在了，項俊豪要真是完全相信了孟雲鶴的話，今天就不會在汪少主問起的時候，說得這麼明白了。
他會開始隱瞞，會開始對魔教衆人撒謊，會爲了孟雲鶴遮掩一二。
可項俊豪忘不了在他最無助最絕望的時候，是汪少主讓他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動力。
又是在他對未來最迷茫最灰心的時候，是汪愚費心思給他想了一條‘毒計’想助他得到魔教妖女的首肯，獲得片刻的自由
不過毒計真的有毒就是了。
他差點偷雞不成蝕把米。
大概是猜到了項俊豪在想什麼，汪二狗梗着脖子不服輸：“都賴姬璋，笨蛋的可以，不然我那計劃肯定成功！”
項俊豪哄孩兒似的敷衍：“對對對，賴姬璋，姬璋大傻子。”
又想到孟雲鶴，項俊豪問汪二狗：“那接下來孟雲鶴那邊怎麼辦？還引蛇出洞？別了吧，我都被引出洞了，這麼大一誤會。”
汪二狗拿起一顆雞蛋見狀又要往項俊豪腦門上敲，見他躲的還挺快，冷哼一聲：“你能跟我講這個，就表示你信任我，說實話，你留不留在魔教對我來說都沒什麼，就是親眼看着你跑出去，我也沒那麼多事摁住你。
只是，我也有我的限制，你讓我直接私心放了你，那肯定也不可能，你跑了我還混不混？
所以……你的意思，你跟我說這些的意思，我其實心裏明鏡兒似的。”
汪二狗翹起二郎腿，眼睛裏是全然的漫不經心以及……那漫不經心背後，項俊豪能讀懂的通透。
“你沒有信任孟雲鶴，可也沒有不信他，與其幫他瞞着我們，最後事情有變，不如根據對我以往的認知，賭我會幫你。”汪二狗笑的邪氣：“項俊豪，我笨，也不知道說的對是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