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冷不丁拋出的問題直接給項俊豪問愣了。
項俊豪甚至不知道這一刻他應該用什麼表情來接下這個突兀又不合時宜的問題。
這會不會是來自魔教管家的試探？一二六爲什麼突然問這個？鬼是看出了什麼還是聽說了什麼？
“我知道你想逃出去。”一二六並不打算讓項俊豪逃避這個問題：“人類很複雜，讓一個一心求死的人重新燃起對生命的渴望，這裏邊的學問，我曾經百思不得其解。”
“你也曾經私底下觀察過我？”項俊豪扯扯嘴角，狀似打趣。
一二六歪了一下腦袋，頭頂的白羽隨着他的動作輕輕的盪漾了一下。
崽子怪討喜的，項俊豪移開視線堅守本心，他可沒漏掉剛纔聽到一二六話裏的意思，鬼壓根沒把他們當成一個種族。
“這裏的一切，我都很清楚，我是管家，職責所在。”
聽崽子說完，項俊豪挑眉看他，崽子還是那副八風不動的反差樣子，看起來就是一個故作老成的可愛稚童，可項俊豪卻聽的很明白，對於他剛纔的問話，崽子並沒有否認。
項俊豪：“所以你真的在監視我？”
這句話可就有點嚴重了，項俊豪私心並不想把話說的這麼難聽去試探一二六，可極度的不安讓他下意識的豎起了身上的尖刺，就像一二六說的，他是魔教的管家，魔教的一切他都應該清楚。
這是常理。
可讓項俊豪接受這個說法，接受他真的被監視這個設想，甚至心虛的聯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私底下的動作是不是也被一二六監察個徹底……
因爲想到這些讓人喪氣的推測，項俊豪陡然生出的惱火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狼狽。
“我不是故意的。”一二六機靈的沒有拿出玉簡把現在的日常記錄下來，他試圖給項俊豪順毛，踮起腳解釋道：“這是我的工作，我被設定好要接收這些實時信息，我必須保證魔教的安全，這是我的職責。”
“比如呢？”項俊豪理解的有些費力，他不明白一二六說的是什麼意思，設定什麼，接收什麼，實時信息又是什麼，這幾個字連在一起……費解的讓他不安。
一二六苦着臉，似也在思索要怎麼跟項俊豪把這件事情說明白，從項俊豪的認知上說明白。
“就是我雖然只有一個，我也並沒有無處不在，可我的意識是無處不在的，就像現在，即使我站在這裏，可我仍能對魔教裏的所有人，對他們的動向瞭如指掌。
麗莎現在在敷面膜，可他的面膜已經過期了；少主正撐着桌案看底下人傳來的消息，如果我想看，甚至可以看到那書信裏寫的什麼；茵茵正要回房，那是臨時收拾出來的下人房，她表情很有趣……”
一二六難得用所謂的‘白話’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而作爲讓一二六難得破格的‘罪魁禍首’，項俊豪並不如何自得，在他看來，他寧可聽一二六氣死人不償命的自說自話當記錄官，也不想知道這麼讓人挫敗的消息。
“所以你爲什麼告訴我這個，是因爲我每天都在自作聰明的琢磨怎麼逃出去，覺得我太蠢了看不下去，所以特意約我出來告訴我？”
難怪，難怪偌大的魔教沒有什麼下人也沒有什麼眼線，難怪對待他這個俘虜，魔教甚至沒有派人特意看守他，他還以爲是魔教囂張，不把他看在眼裏，可誰知道……
誰知道人家壓根就不需要人來看人！人家壓根就不怕他搞動作，他整個人或許在一二六的眼裏，不，應該說在一二六的主子汪盞汪教主的眼裏，就是個巨大的笑話！
項俊豪輕笑：“什麼是歪路？警告我不要再想着逃出去？”很合理的警告，作爲魔教管家，見一個階下囚見天的不老實想密謀逃跑，一二六能選擇過來警告他，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怎麼說呢，他不能太恩將仇報，畢竟鬼完全可以選擇坐等看戲，反正一切都盡在掌握，看着他忙活一圈最後功虧一簣，說實在的，這種戲碼更具有觀賞性和警示性。
最起碼，項俊豪覺得要是自己有這種能力，能上天。
“不是警告。”一二六扭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轉身開始邁步往回走：“項少莊主，你應該慶幸你沒有真的動什麼歪腦筋，不然我們也沒有機會在這裏愉快的交談。”
……愉快不愉快的，項俊豪並不如何覺得，可鬼語氣意味不明，再聯想到他所謂‘無處不在’的神通。
跟在身影身後的腳步略微遲疑，或許一二六剛纔告知他神通的時候不是在想着警告他，可現在，一二六的確就是在恐嚇他，項俊豪再傻也知道一二六說這句話的意思——慶幸沒有真動什麼歪腦筋？
什麼叫動歪腦筋？
投毒還是縱火？
如果他真頭腦一熱，反正之前也不想活了，破罐子破摔決心和魔教同歸於盡……他一定會死的很慘。
一二六身爲魔教管家會第一時間揪出他，那個時候他們沒有任何交情，那個時候他們自然而然的就處於對立的兩方，所以，像現在這般透底交談的情況，當然，也不可能出現。
後怕的情緒一股腦的襲來，項俊豪腳下發飄。
“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沒有選擇那麼無腦的復仇，這點在我意料之外，因爲你看起來並不是一個謹慎又機智的人，所以因爲好奇，在下對於項少莊主的關注就更多了些。”
東西邁着四方步，拎着煤油燈在前邊走的輕巧，項俊豪跟在後邊暗搓搓的想擡腳照崽子屁股踢上一腳！
直到回到臥室鎖上房門，項俊豪都還一臉不忿，那一腳當然沒有踢下去，可今夜一二六帶給他的衝擊也足夠他回味一晚上的了。
在軟椅上枯坐了一個時辰，項俊豪臉上的不忿終於平復下去，簡單的洗漱過後，縮在被子裏，厚厚的棉被一寸一寸蓋過頭頂。
項俊豪在確保一二六因爲棉被的遮擋看不到他整個人之後，表情一瞬間陰沉至極！
一二六好奇他爲什麼沒有破罐子破摔選擇最蠢的方法要和魔教同歸於盡，項俊豪閉上眼睛，他到底是給了鬼怎樣的錯覺以至於會讓鬼覺得他是一個那麼衝動且無腦的人？
一二六說的對，他並不是一個如何機智的人，仇恨也的確上頭，可如果都下定決心要苟延殘喘活下去報仇，那麼身爲玄武山莊的少莊主的他，肩負了玄武山莊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的他，又怎麼會玩笑似的去選擇輕易出手？
他身上的擔子太重了，重到連他自己都不容許自己胡鬧。
他不敢走錯一步以至於在沒摸清這個神祕的魔教之前，他甚至都不敢走。
況且他再蠢也知道，如果不能保證一擊必中，那麼……打死都不能輕易出手。
誰知道自己手上的機會，是不是人生中的最後一次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