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了嗎?”
隨侍在側的弟子,面相陰狠地點頭:
“好了,萬無一失!保準在關鍵時刻,打個她個措手不及!”
無極真人面部表情變動不大,唯有嘴角微微往上揚了揚。
熟悉他的服侍弟子卻是知道,這絕對是國師在壓抑着愉悅的表現。
冥冥之中,剛好一腳踏上祈雨臺的姜羲似有所感,回頭朝着無極真人望去。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間,木頭吱呀聲細微漸起,空氣裏的風嘯忽然變得剛烈,細碎的聲音逐漸變大直至震耳欲聾。
隨侍在姜羲兩側的姜族子弟慌張出聲喊“神女”,而姜羲早就有所感應,身體如輕飄飄的柳絮倒飛出去,最後落在距離祈雨臺幾米遠的地方。
伴隨她足尖落地,一陣雷鳴聲轟然驚天,眼前由木石搭建的祈雨臺驟然倒塌,灰塵飛揚滿天,迷得附近人看不見眼。
“護駕!護駕!”內侍尖細的聲音在混亂的人羣裏響起,就見灰塵後的明黃色皇帳一陣兵荒馬亂,銀甲護衛們一擁而上試圖護住景元帝,反而讓場面更加混亂。
後面的權貴家帳子就更不用說,簡直亂成一鍋粥,膽小的已經在試圖逃走,而這也只會讓場面越發不堪。
“地龍翻身!是地龍翻身啊!”不知道是誰在慌張大喊,惹來不少附和。
“不是地龍翻身!”突然有人怒而用手指着姜羲,“是這神……不!是妖女!妖女觸怒了上蒼!上蒼降罰了!”
這聲大喊無疑讓很多人臉色變幻莫測,而作爲被指責主人公的姜羲,卻淡定如常,遙遙越過人羣,看向一邊護着景元帝,一邊笑意盎然。
不管是祈雨臺的垮塌,還是將矛頭指向姜羲,這背後的黑手究竟是誰,顯然不言而喻。
眼看着不少人看向姜羲的臉色變得古怪,甚至開始跟着喊起“妖女”,姜羲也依舊面不改色,她低聲喝來簇擁她的姜族子弟。
“那無極真人的手段必然不會這麼簡單,你們四散開去,儘量護住百姓性命。”她聲線控制極好,只有附近的姜族子弟能夠聽見。
對她堪稱言聽計從的姜族子弟更是想都不想,應諾散去。
果不其然,姜羲很快聽見街道兩側的幾座高樓內部發來奇異轟鳴聲。
這幾座樓都至少在五層以上,因爲佔得地利優勢,今天讓不少沒有資格上街的百姓都來到了這裏,大略掃過恐有數百人。
而他們腳下的高樓就在此刻搖搖欲墜,若是如祈雨臺垮塌,這數百人恐怕一個都活不下來,好好的祈雨大會也會被血色陰影所覆蓋!
饒是姜羲早有猜測,也不免爲無極真人的狠戾手段感到心驚——不過是爲了對付她,居然要讓數百名無辜百姓爲之喪命?
“此賊,如何堪得國師之名?”姜羲暗暗惱火之餘,也擡頭在看天。
長安上空翻騰的雲層,彷彿摻雜着一絲血煞之氣。
他是景元帝蓋章認定的國師,也是這片土地和大雲國運認定的國師,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着大雲國運,他爲惡,大雲國運也將受到血煞影響,民不聊生!
哪怕姜羲是樂意見得大雲走向覆滅,但她也深切知道,國亡百姓苦,在巨輪傾軋下,掙扎於戰火裏的百姓纔是最苦的。
就像她先前糾結過的,爲大雲祈雨,可爲國運續命,於她和楚稷的爭天下之事必有影響;可不爲大雲祈雨,百姓受旱災影響,介時餓殍遍地,又將是怎樣的人間煉獄?
剎那間,她清明如皓月照耀的眼底,閃爍起盈盈光輝,如此間天地更明亮:
“吾乃巫尊太羲,天下蒼生盡在吾肩。”
這聲,既是發自內心的感慨,也是向天地的宏願。
此間天地似乎也有所感,盡起風雷呼嘯之聲。
而周遭那些叫囂着打殺妖女、又或者因爲場面混亂而惶惶不已的人們,紛紛因爲風聲動靜而安靜下來。
他們怔怔看着姜羲的側影,只覺得她距離很近,近得觸手可及,讓內心油生親近,又彷彿覺得她距離很遠,遠得遙不可及,唯能擡頭仰望。
她原本穿着一身華麗的法衣,用金銀線繡着日月山河,動作間都有粼粼彩光。但是現在,她卻褪下外衣和鞋子,僅穿着白色單衣,赤腳踩在溼潤的石板地上。
始終守候在旁沒有跟着離去的兩名姜族女孩兒,立刻捧來環佩與蘭草,分別掛在姜羲腰間兩側,隨着姜羲步步往前,環佩叮噹作響如雛鳳清鳴,蘭草也散發出陣陣芬芳。
女子的腳向來是比較隱私的地方,但此時姜羲赤足往前,卻沒有一個人膽敢生出不敬或者質疑的心思,反而覺得她生來神聖,內心更是生出敬仰和敬畏。
姜羲還在往前,漫天煙塵遇到她,都自退往兩側散開,這奇異的景象惹得人們驚異不已,那些叫囂怒罵的聲音也跟着停了。
她輕盈踏上廢墟,尖銳木石也無法刺破她的皮膚,反而在她腳下乖順俯首。
她嘴裏唸唸有詞,似歌似吟,百姓聽不懂的字句隨風送出許遠。
風靜了,雲靜了,人們的心也跟着靜了。
搖搖欲墜的幾座高樓被姜族子弟設法暫時穩固後,迅速引領樓內人逃生,因爲場面井然有序,所以整個過程快速又安全,不消多少功夫就全部到了街上。
街上人越來越多,卻沒有一個人離去,他們自發地朝着姜羲所在的方向靠去,驚豔孺慕的目光不斷追隨着她,像是在看着此間神明。
姜羲卻對身後的一切視若無睹,此時此刻,她的心裏只有這片天地。
她踩着廢墟堆成的高臺,衣袂隨風而起,神情空靈。
由她所起的吟唱聲更是直上九霄,攪動風雲!
原本在忙碌中的姜族子弟們也都似有所感,動作裏也不忘跟着高歌,歌聲振振,神聖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