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陪着姜羲回到北山,看她匆匆進了書房,很快書房內傳來稀里嘩啦的翻找聲。
他沒有跟進去,他知道那裏放着都是跟姜族有關地東西,便不會輕易冒犯涉足。
他只是要了碗熱茶,坐在院子裏,姜羲翻找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
等到茶水逐漸冷卻,等到天光重新明亮。
終於等到姜羲恍惚走出。
“沒有記載……沒有記載……”
她嘴裏念念叨叨,像是見到了什麼極大不可思議的事。
兩日沒睡的楚稷半點睏意也無,這會兒還能問姜羲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姜羲見他還在院中,先是驚訝一瞬,然後迫不及待問起她最關心的那件事:
“你說,當一些註定會發生的事情產生變化,那意味着什麼?”
姜羲說的,讓楚稷瞬間就聯想到姜族。
因爲前朝皇室傳承下來的祕籍,他對姜族有個粗略瞭解。
所以他想到了姜族,想到了他們的觀星而知天下、未來事。
“你是說星象發生了變化?你有考慮過嗎,或許星象本來就不是不變的。”
姜羲搖頭:“不,我們看到的星象,早已經無數歲月之前就已經註定好了,那是跨越時間的光芒,不是人力可以改變的。”
楚稷:“如果不能改變,那我們就只能按照預定的路線走下去?天要我們做什麼就做什麼,那人還是人嗎?”
人之所以爲人,就是因爲有自由意志,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楚稷看來,他的未來從來不是上天安排的話本,而是他每個選擇的結果。
楚稷這番出於自我立場、非常直白的話,讓姜羲瞬間驚醒。
“是啊,未來從不是一成不變的……”
如果上天註定要姜族滅亡,那她也該坐視這一切的發生嗎?
當然不是!
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可能,她也要去努力去改變,去成爲那個變數。
變數……變數……
姜羲忽然想起那天寧玘說的一句很重要的話——
‘現在,我偶爾會想起你跟我聊的一些事……’
所以,是她這個變數影響到了寧玘?改變了原本的軌跡?
姜羲又想自我告誡,她的影響力應該不會這麼大。
但又忍不住想,這應該是唯一的解釋。
姜羲忽然有些不懂。
她原以爲自己已經勘破這世上許多東西,但現在看來,她所見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在海面下還藏匿着更廣大不可測量的神祕。
就像是這世事命運,所運轉的規律也遠超她的認知,就像如天傾壓來的千年大劫,或許在她沒有看見的地方,也藏着一絲逆轉之機。
會是什麼呢……
姜羲安靜着陷入沉思。
楚稷便在一旁坐着陪她。
他們靜坐到日頭大亮,阿福在旁邊徘徊好幾圈試圖來詢問早膳問題,依然沒有思索出個所以然來的姜羲終於放棄,決定先將這件事按下。
“一切很順利,我見了穆宗與盛釗兩位老爺子,大家一拍即合。”
姜羲此行去江南,就是作爲她與楚稷的代表,去和穆、盛兩家談結盟的。
江南自古富庶、學風盛行,俯瞰大雲疆土,毫無疑問是重中之重。
拿下江南一地,基本就算拿下了大雲的四分之一。
而整個江南,世家紮根極深,江南四姓就是當之無愧的土霸王,連皇帝也要敬畏三分。
現在寧、孟兩姓出山來長安,對江南一地的控制逐漸削弱,反倒是穆、盛兩家分庭抗禮,多年來盤踞在江南,勢力大到嚇人。
姜羲因爲從前在六道書院讀書的緣故,跟穆、盛兩家一直是熟識,這次談結盟,爲表誠意也是她親自出馬。
幾天談下來,雙方都很愉快,穆盛兩家希望能夠在越發動亂的局勢裏保全家族,也希望江南一地不被戰火所波及,姜羲和楚稷也樂於見到兵不血刃地拿下江南。
至於穆盛兩家會不會持續坐大影響未來朝局……這就不是姜羲和楚稷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了,世家的問題早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要想剷除未免天真,怎樣找到最合適的平衡點,和平共存纔是最好的。
最重要的是,這些都不是現在的姜羲和楚稷需要考慮的問題,他們如今要面臨更多危如累卵的事情,比如,最近在長安內銷聲匿跡的無極真人。
說起來,兩年前自從祈雨法會,姜羲發揮威能將無極真人的名望徹底打壓下去,這位國師的威風就遠遠不如當年了。
曾經長安一帶就是他的老巢,幾乎人人都信長生教,在家裏供奉神像,對無極真人也是奉若神人。
可姜羲靠着神女之名徹底擊破了他無所不能的威望,百姓們發現原來國師也還在凡人範疇內,對長生教的尊敬大大不如往前,取而代之是對神女的狂熱嚮往。
現今長生教的信衆已經大批流失向姜羲這位神女以及她所代表的北山神殿,那些姜族子弟以神殿信徒名義四處行走時,受到的禮遇還要甚於當年的長生教,如此狂熱局面,不得不說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曾幾何時,姜族被擠壓得沒了生存空間時,長生教是何等的風光無限?現在雙方境地倒是來了個翻轉,不知道多少長生教弟子對北山神殿恨之入骨,不斷有小摩擦發現在雙方之間。
不過姜羲倒是沒有太在意這些小摩擦,她只要保證自家孩子不喫虧,其餘的便放任自流。
她更在意的是無極真人的反應,本以爲她能看到無極真人的暴怒躁動,然後在關鍵時刻犯錯失誤,結果無極真人比她想象中更能沉住氣,常隱居長生宮內不出。
但是姜羲並沒有放鬆警惕,她在長生宮內安插了暗樁,時刻關注無極真人動向。
兩個月前,長生宮內的暗樁向她報告,說是無極真人閉關了。
起初她也沒當回事,直到半個月、一個月……
無極真人始終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