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世宦 >第五十七章:買和賣之間
    那麼多錢說沒就沒的嗎?阮延哲驚訝得顯出兩個下巴,縱使有一縷美須也擋不住。

    三丫頭你沒記錯吧?三叔可是記得之前賣風箏時你賺了幾萬兩,宮裏撥給二嫂的年例也不少。就算是買盡天下玩具也花不了這麼多,阮延哲捏着美須想。

    阮妙菱掰着指頭,道:三叔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之前賣風箏確實賺了不少錢,年例的數目擺在那裏您也瞧得見……五萬兩黃金送了一萬給徐家大公子作爲答謝,爲三德公公翻新宅邸花了一萬兩,就在昨兒又給他搭一座戲樓花費一萬兩。

    不是還有一萬兩嘛。阮延哲翹着腿斜靠着圈椅扶手,右手抓了一把糖豆囫圇塞進嘴裏,左手端起紅棗茶咕嚕咕嚕牛飲三兩口,繼續說道:三叔要不了多少,一半成不,等過了年就還你。

    過了年三叔用什麼還呢?

    阮妙菱指腹劃過賬簿,娟秀的眉微微一蹙,我倒忘了!陸大人的軍營被山火殃及,仁叔當時勸我捐一萬兩以表愛國之心。

    阮延哲嘴角抽搐,愛國的方式很多,給錢多俗氣啊。

    有很多不用錢的,譬如在菜市口圍觀死囚被處斬,他們就着氣氛扔幾片爛菜葉子破鞋子之類,又比如京城盛傳某某人是大奸臣,衆人一有耳聞便口口相傳且聯名聲討,聲勢極爲浩大……

    大筆該寫大字,大人該辦大事。同樣是拳拳愛國之心,普通人動動嘴皮子就行了,花錢多不值當。

    阮妙菱捏着沒有蘸墨的狼毫筆在桌上敲了敲,脫口而出道:可是我只有錢。而且陸堇的軍營也只需要錢。

    這句實話給了阮延哲會心一擊。那你孃的年例呢?這個總能借吧。

    阮妙菱搖頭,難,年例是給我孃的,沒有她的簽印三德公公那關過不去。

    騙人!阮延哲幾乎要跳起來。去年寶貞公主也不在,年例東府照樣得了一半,難道這規矩今年還改了不成?

    三丫頭,去年可沒有這樣繁瑣的程序。

    阮妙菱道:人變了規矩自然得跟着變啊,三叔您喫過的米比我走過的路還多,道理應該比我更懂纔對。

    喔,三德公公可不是一般人,經她這一說阮延哲纔想起來。

    這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啊,司禮監是按皇上旨意辦事,底氣足。不像去年來的禮部的小公公,見到他都怕上三分。

    那該如何是好?借不來銀子這年就沒法過了,你二嬸又得嘮嘮叨叨動輒打人,她這人就是鑽錢眼兒裏去了,三丫頭你瞧瞧……

    阮延哲掀起袖口,細膩白嫩的手臂上淤青參差錯落散佈,這兒是你二嬸掐的,用碎瓷片劃拉的,用嘴咬的,還有使喚狗咬的……這日子可還怎麼過呀!

    休了唄。

    聞言阮延哲止住了哭訴看向阮妙菱,橫眉倒豎:你這沒孃的孩子不學好,都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你竟然勸我休妻?

    古仁站在門邊冷聲道:話是我說的,三老爺認爲不對?這傻子連聲音是男是女都分辨不了?

    對個屁!

    阮延哲扭頭喝道,伸出食指對着古仁指指點點:都是因爲你們這些匹夫天天說些污言穢語,三丫頭才越長越歪,心眼子蔫壞,老二在的時候她可不敢這樣!

    桌案後的阮妙菱起身,一雙明眸含着兩汪淚。三叔既然專程來訓誡妙菱,何必拐彎抹角說要借錢呢?要不咱們到院子裏去,您對西府對我有什麼不滿全部道來,有錯我們改。說罷繞過桌案要往外走。

    阮延哲滿腔的怒火頓時被一盆涼水澆滅,連忙追上去道:三丫頭你誤會了……三叔我就是來借錢的,方纔是一時衝動,不是三叔的本意。

    言爲心聲,三叔一定對妙菱有諸多不滿,不急,我們可以慢慢聊。

    阮妙菱走到門邊突然回頭說道:將軍酒樓一直入不敷出,何不賣了。

    賣酒樓阮延哲從未想過,夫人說將來還要留給妙儀做嫁妝,賣了酒樓相當於賣地盤,夫人如果知道了,不得手刃了他!

    有幾個僕人擡着一塊太湖石經過院外,問兒叉着腰對他們道:這塊破石頭不吉利,三老爺一來就出了岔子,敲碎扔了去。

    阮延哲眼看僕人顛着擔架很快沒了影,想追也無處追,一架太湖石轉手能賺不少銀兩……他轉念一想,賣酒樓賺得比這還多,隨即釋然。

    三丫頭你腦袋機靈,有沒有門路能介紹給三叔?

    李員外。

    阮延哲一怔,之前被他罵作傻子,花五萬兩黃金買幾隻火風箏的那個李員外?

    ……

    隔絕塵世喧囂的大福寺隱在漫漫山霧中,一輛馬車停在佛寺後門,馬兒垂頭啃着階下沒蹄的雜草。

    香巧後背倚靠車壁,時刻關注緊閉的佛門。

    懂事的香巧雖然從未見過寶貞公主,卻知道她對令陽長公主來說是位極其重要的舊人。

    重重佛門清幽,香巧忽然想起從前學過的一句唱詞,便挽袖翹起蘭花指迎風啓脣。風吹落松針,牛毛細雨般撲簌簌墜落,歌聲振林樾……

    我是想煞他念煞他,一朝相見卻又難留他……(1)

    令陽長公主出來時天已暗了半個時辰,香巧急忙爲她披上狐裘披風,卻發現從寺裏出來兩個不認識的人,有頭髮的。

    長公主臉色不悅,由香巧扶着進了馬車,一路無話。

    及至回到長公主府,秋風裏點了兩盞紅得耀眼的燈籠,長公主擡手攔住要跟進府的兩人,不再是慣見的溫和,態度很冷漠。

    我雖然老但眼睛不瞎,你們從哪兒來想做什麼騙得了所有人,卻瞞不過我。

    那兩人面無神情,說着一些香巧聽不大懂的話。

    長公主聰慧吾等都知曉,但有些事註定要塵歸塵土歸土,您不說,對寶貞公主、對阮三小姐都好。

    給寶貞服用軟筋的丹藥就是你們所謂的好?寶貞有個三長兩短,三丫頭就會成爲沒爹沒孃的苦孩子,你們說說究竟好在何處!

    那兩人又說道:這是交易,請長公主莫要忘了承諾,讓李大人失望。

    香巧察覺到長公主的手臂微微顫抖,他們說的人是李重山李大人嗎?區區一個兵部尚書,長公主爲什麼要怕他呢?

    還有皇上替長公主撐腰呢。

    ……

    ……

    (1)唱詞引自越劇《玉蜻蜓》,講原配變小三的故事,巧的是裏面的主人公叫徐元宰,和徐元只差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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