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世宦 >第三百四十九章:心甘涉牢獄
    牢房比別處的乾淨,稻草壘起有膝蓋那麼高,陳冕捲了袖把管事捎來的兩牀被褥鋪上去,拍了拍挺實在。x

    “爹,可以睡了。”

    陳不候站得遠遠的,仰着脖子兩隻眼通過射進來光線的窗子賞月。

    “今晚雲層太厚了,不如我陪你下一局?”

    “嗯,也好。”陳不候垂下眼簾,燈火被狹窄的夾道擠進牢房,光影在他上彎的嘴角俏皮跳躍。

    蹲大牢了還有心情下棋……牢頭站着聽了一氣,眉毛波浪似的起起伏伏,拔腿出了刑部大牢。

    “刑部幾時給犯人這樣好的待遇了?”

    李重山立在書案後指點管事把架上的書搬下來掃灰,手裏捏着一根趁手雞毛撣,一次都沒用正眼看那牢頭。

    “你們郭睿郭大爺這幾年管着刑部,沒辦幾件像樣的案子,倒把牢房搞得跟自己家一樣,哪天我也去坐坐,茶水點心應該少不了我的吧?”

    牢頭低頭正要說“是”,一個激靈忙勒住衝到嘴邊的話。

    “郭大人平日裏不怎麼來大牢的。”

    牢頭說的是實話,一年裏有三個月能見到郭睿,他們真要去廟裏燒香還願了,故而替他說了句好話。

    “底下人都是些粗人,最多會擺弄象戲,那地方污糟豈能把圍棋帶了去,兩位陳大人是對着空氣下棋呢。”

    “他倒是自在。”李重山手不停,管事也沒有慢下來送牢頭的意思。

    牢頭識趣拱了手,自有丫鬟領他去拿銀子。

    “爹。”李博章捏着本書進來,就見窗下金塵瀰漫,“您要的書找來了,我那兒只有一本張自潔的。”

    管事過去接來,和案邊一小堆放在一處。

    李博章走去隨便撿了本翻了翻,竟也是張自潔所作,“爹最近很喜歡讀張自潔的書?”

    書皮上還殘留着一些細微的塵,可見之前很少被人翻閱。

    “公子,這些書都是要燒了的,留在家裏不吉利。”管事拿袖子撣了撣書皮。

    “燒了?不是反書,爲什麼要燒。”

    李家父子素來都是愛書之人,見李博章額上青筋暴起,管事上前勸道:“不是書不吉利,是寫書的人犯了事,連累了它們!”

    ……

    京官裏少有知道張自潔此人的。

    消息雪片般傳到各部衙門時,聽到的人都先愣上片刻,嘴邊的茶水吸得呼嚕嚕響,好半晌軟綿綿以一種自以爲淺薄的口吻問道:“張自潔究竟是什麼人物?”

    其他人俱是一樣的神色,慌里慌張翻桌肚裏是否有和張自潔有關的書,竟沒有一個人答得出來。

    還是替官老爺們跑腿的隨從腦子靈活,把主人平日喫的好茶分出一兩份,紅紙包了去問幾個外地來的遷官,回來纔有話說。

    “我看此人在治學上沒有大功績,雖刊印了幾本像模像樣的書,內容卻徒有其表……還有書坊的名字,平日聞所未聞。”

    一屋子只從桌子腿下搜出一本印有張自潔名字的書,書頁裏的字已模糊,隱約還能分辨出一兩排,讀起來拗口得很。

    “這般才學怎麼可能入得了陳首輔法眼,竟敢妄自稱是首輔的學生!”一人把書丟到門外去,最後總結道:“定是有人想玷污當世大儒的名聲!”

    門外的隨從忽然喊道:“史大人來就來了,還捎這麼些好貨。”

    衆人立即鴉雀無聲,隨從已經側身把史張弼讓進來,一迭聲道謝,擠眉弄眼給屋裏的大人們使眼色。

    “史大人。”

    不在一個部當差,就要先論歸屬再問品級,這些人所屬衙門都比不上史張弼,站着的側身往一邊倒騰,座上的起身給他挪地方。

    “適才你們聊得挺熱鬧,我來了你們卻不說了,把我當外人?”

    等他喝完一口茶,裏面官稍微大點的由着其他人推出來,笑道:“下官們親近大人都來不及呢,這不是陳首輔入獄的事傳得正沸沸揚揚嘛,我們幾個饒舌了幾句。”

    史張弼點頭“嗯”了一聲,“知道饒舌就好,我來也不爲旁的,此事大傢俬下里當作茶餘飯後的消遣說一二就打住,可別到了正經檯面胡說八道。”

    “大人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誰不惜命呢。”

    其餘人連連點頭附和。

    史張弼只坐了一刻,衆人挽留不住,只聽他說還要去別的衙門,便隨他去了。

    “咱們真聽他的?”

    六部值房天天在一個屋檐下住着,眼界也就一畝三分地的範圍,他們卻不同,天天和上面下面的人打交道,不管是聽人說,還是親眼所見,都認爲史張弼是照鏡子的豬八戒,裏外不是人。

    “李大人讓他來傳話,管他真假須得小心些,我還是那句話,誰不惜命呢。”

    “咱們不如趁這個時機歸順齊王?”

    “我以爲站漢王不會喫虧,聽說漢王府給幕僚的銀錢壓得手痠呢。”

    “齊王也不差啊,前幾天齊王妃專門給門客保媒拉縴,咱們半屋子人去了,後半生都有着落了。”

    膚淺……衆人翻白眼,心思卻忍不住往那方面天馬行空的想了想。

    起先替他們開脫的人站出來:“眼下還不急,越是大風大浪的時候越能看出能力,且瞧瞧這次究竟是齊王威風依舊,還是漢王脫穎而出。”

    又或者重圍中殺出一匹黑馬。

    “我押齊王。”

    “漢王。”

    “跟……我跟漢王,因爲皇上疼他。”

    “兩個都不選,我押其他人!”

    案上很快堆起一摞白花花的碎銀,各自的隨從摸進門來點數銀子的數兒記錄在冊,以便結果揭曉時有人賴賬。

    ……

    果子暫時被寄養在李卿池身邊,白天陪着李卿池滿院子跑來跑去,肚子上的肥膘迅速消退,它毛色順滑又烏黑髮亮,不比大姑娘滿頭黑髮差多少,走起路來威風凜凜。

    她在阮妙菱屋裏睡習慣了,一到夜裏就要歇在腳踏上,給主人守夜,比丫鬟還頂用。

    它把伺候李卿池的差事佔了,守夜丫鬟只能去耳房打地鋪。

    等丫鬟吹了燈,果子準時睜開眼跳到牀沿,李卿池已經掀開被子掏出一碟點心。

    “你一塊,我一塊。”李卿池說着,卻把一塊桂花糕咬成對半,自己喫還貼心的送到果子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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