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兒趴在門板上,仰頭睜着一對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看郝廷梅拿一根很細的木棍去磨鎖眼。
“小姐怎麼一個人到了這裏?”
他雖然說着話,手裏一刻不閒,鎖鏈給他弄得嘩嘩作響。
其實郝夫人去借油,他大可不必再用木棍去弄鎖眼,這麼做是爲了分散慧兒的注意,不讓她把他和阮妙菱說的話記到心裏去。
“原有兩個錦衣衛跟着,被我甩掉了。”
郝廷梅攢起眉,側首擔憂地看了她一眼,“沒傷到哪裏吧?”
阮妙菱搖頭,“只是秦階派來跟蹤我的,不會對我怎麼樣,如果不是來找你說事,我是不用甩開他們的,愛怎樣就怎樣。”
“是爲了保寧府災民的事?”
保寧府的災民到了這個時節,大多已經安頓好了,用不着她去操心。不過細論起來,和保寧府是有關聯的。
“山洪過後,我大伯私自把平陽的糧草抽調了一部分給了保寧,眼下到了秋後,怕是要問罪了。”
郝廷梅想了一刻,沉吟道:“阮延起倒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雖是個書生,卻有武人快刀斬亂麻的魄力。”
只是這件事不太好辦。
謝敏能得到漢王的庇佑,那是他先前走了大運。
他先是跟在李重山左右出謀劃策,到了平陽以後,他又聽命於五軍都督府,兢兢業業辦事,在危急時刻才救了自己一命。
但阮延起的運氣沒謝敏的好。
雖然他不是生下來註定運氣不佳,但和寶貞公主,還有眼前這位小姐牽扯到一起,運氣就能打對摺。
“小姐何不去請徐修撰幫幫忙,他……”
郝夫人蹲着小半碗黃澄澄的油小跑過來,“老爺,油來了,這下可以開門了。”
“你們退到一邊去,免得油滴髒了衣裳。”
郝廷梅挽起袖子,拿起先前那根小木棍,插碗裏攪了攪,浸透了油,對準鎖眼利落地插進去,左右上下掃了幾下。
慧兒捧着鑰匙,郝夫人拿帕子包住滿是油的鎖,接過鑰匙試了試,啪嗒一聲就開了。
郝廷梅見狀笑了下,側身請阮妙菱先進門。
郝夫人牽着慧兒先進了院子,回頭正好看到這一幕,眼神一暗,沉默地往廚房走去。
“徐修撰既然能爲了謝敏奔走,自然也可以爲了阮延起,暗中疏通關節。”
阮妙菱道:“光謝敏一個人就已經讓他忙成這樣,再說阮家又不只是我大伯一個人,他的妻子兒女都還在平陽的宅子裏住着。”
徐元如果爲了她,去替阮延起跟漢王求情,或是請人關照阮家,阮延起一家多半就活不成了。
謝敏是朝臣,此前雖然親近過李重山,可歸附五軍都督府以後,他又以五軍都督府馬首是瞻。這樣的人到了那裏都可以過得很好,而且始終不會侵犯任何一方的權力。
成康帝正是看到了這一點,徐元私下爲謝敏疏通,他才裝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郝廷梅給她倒了一杯茶,問道:“那小姐希望我做些什麼?”
進京來,是爲了方便保護阮家人吧,郝廷梅點頭答應,“我會和任大人,還有史大人一同想出一個穩固的點子來的。”
慧兒蹲在花圃邊逗蟋蟀,聽到廚房裏噼裏啪啦的響起柴火爆裂的聲音,起身就往裏面跑。
搬着小板凳往竈前一坐,火光把她的小臉映得通紅,好像年畫裏喜氣洋洋的胖娃娃。
郝夫人拿着刀在切臘肉,這塊臘肉還是上回香巧過來,說是自家做的,送給他們家過年喫。
她嘗過一口,味道和蜀地做出來的一模一樣,就像是蜀人自己做的一樣。
可是郝夫人想了好久,也沒想到徐家又什麼人從蜀地過來。
“慧兒,和你爹說話的姐姐是誰啊?”
郝夫人一邊切肉,一邊丟了一塊下鍋煮開了,撈起來晾涼了,給慧兒捧着喫,誘哄似的問道。
慧兒抱着喫的,什麼都肯說,“碧瀾。”
郝夫人又問:“上次碧瀾姐姐過來,你爹爹都和她說了什麼呀?”
“慧兒睡覺,沒聽到。”
郝夫人知道她一玩得累了,就容易困,沒再繼續追問這個話題。
“你和爹爹是在哪兒看到碧瀾姐姐的?”
慧兒三兩口喫完了水煮臘肉,覺得好喫,伸着手又來要。
郝夫人只好再丟一塊下鍋,喝退她坐得裏竈遠一些,免得點着了她的衣裳。
不一刻,第二片水煮肉就好了,郝夫人夾着等慧兒開口回答,等她答了才肯給。
慧兒急得跺腳,可急也沒用,趴在冰涼的竈邊,絞盡腦汁響了好久,才道:“爹爹,和任叔叔……”
她不知道郝廷梅上值的地方叫什麼名字,只好說出任叔叔。
郝夫人一聽,就懂了。
慧兒一下子跳起來,搶過她手裏的肉片,坐到一邊悄悄地喫去了。
郝夫人握着刀,定定地站着發愣。
這位碧瀾姑娘能進到六部值房的地方,可見是個不簡單的角色,老爺和她攀扯上關係,會不會不妥啊。
她和慧兒將來可都指望着他一個人過活呢。
萬一那位碧瀾姑娘是兵部尚書李重山的人,故意放到六部值房來試探老爺,可不就栽在這上面了?
她想了又想,在廚房裏踱步好幾遍,一咬牙,一跺腳,衝到院裏。
然而,院裏只剩郝廷梅一個人在棚子下面慢慢地喝着茶。
“老爺,碧瀾姑娘呢?”
郝廷梅一愣,“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慧兒年紀小,話也說不全,我稀裏糊塗地聽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郝廷梅笑道:“你放心,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不會來搶你的夫人位置,也不會和搶慧兒的。”
郝夫人啐他一口:“我擔心的哪裏是這個,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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