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初好久沒回家了，他站在家門前有些猶豫。陳立初沒有直接走進去，而是停在門口的樹下，他點燃了一支菸，深深的吸了一口，眼前是母親精心侍弄的的小花園，花園中依然盛開着母親愛的雛菊，但也多了許多新的花，一些他叫不上名字的花。那些花開得嬌豔而熱烈，讓他猛然間想起了吳茵。一天一夜過去了，陳立初和吳茵分開了整整一天一夜，他想知道吳茵現在過得怎麼樣。他腦子裏有些亂，索性扔掉了手中的香菸，用腳踩滅，然後頭也不回的走進家門。
正在打毛衣的母親馮淑媛看到突然回家的陳立初有些驚愕。“立初，你怎麼回來了？”馮淑媛連忙起身高興地問道。
“我放假啦，而且以後可能就留在瀋陽了。”說完陳立初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
“真的嗎，你以後都不用上前線打仗了嗎？”馮淑媛關切地問道。
“是啊，我猜他們用不着我了。”陳立初笑嘻嘻地答道。
“用不着好啊，中國人本來就不應該打中國人。”馮淑媛認真的說道。“我看你最好不要當兵了，去學校當個教員就很好。”
“媽，你一個婦道人家，不要談論國事，而且也不要管我的事。”陳立初放下水杯打算回房間休息。
“你個喪良心的東西，還不要我管你。你昨天晚上去哪裏瘋了，怎麼弄得一身煙味。趕緊把衣服脫下來，我給你洗洗，免得你把這屋裏也弄得烏煙瘴氣的。”馮淑媛嗔怒道。
陳立初滿臉的不屑一顧，卻也乖巧的把外套脫了下來，遞給馮淑媛。馮淑媛抱着陳立初的外套，心滿意足地看着陳立初走進房間休息，她想，如果日子每天都是這樣該有多好啊，如果立川還在該有多好啊。想到這裏，馮淑媛下意識地看了看牆上一家四口的合影，兩個兒子站在兩側，穿着軍裝，英俊瀟灑，挺拔帥氣，中間是她和陳啓哲幸福而滿足的笑着。馮淑媛的眼眶頓時溢滿淚水，她趕忙擦了擦眼角，走到院子裏給陳立初洗衣服去了。
洗完衣服的馮淑媛，走到客廳裏，拿起電話打給了陳啓哲，叫他今天下班早些回家和兒子一起喫飯。電話那頭的陳啓哲說着：“好好好，知道了。”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了起來。
回到房間後的陳立初就開始矇頭大睡，再醒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外面傳來父母做飯時發出的叮叮噹噹的聲響，陳立初已經好久沒有感受到家裏這溫馨而熱鬧的煙火氣息了。打開房門，紅燒肉的香味撲面而來。陳立初像小時候一樣興沖沖地跑到飯桌前，夾起一塊肉就往嘴裏送。
“着什麼急呀，還有菜呢。”馮淑媛又端着一盤兒排骨從廚房走了出來。
陳立初好久沒喫到家裏的菜了，雖然國民黨空軍的伙食標準是部隊裏最好的了，但他還總是懷念家裏父母燒的菜的味道。陳立初嘴裏嚼着紅燒肉，含糊不清的說道：“這些菜已經夠吃了，別再弄了，趕緊上桌吧。”
“來了來了，這就好了。”陳啓哲端着最後一道菜，從廚房裏走了出來，是陳立初愛喫的臘肉炒荷蘭豆。
“立初好不容易回家來了，今晚你們爺倆兒就喝點吧，但是都不許喝多了。”馮淑媛笑着給父子倆倒上陳啓哲珍藏的黃酒。
“媽，你不陪我們喝點兒嗎？”陳立初笑着說道。
“臭小子，你看你媽什麼時候喝過酒？趕緊喫飯！”馮淑媛一邊罵着陳立初，一邊往他的碗裏夾着菜。
其實以前的陳立初在家裏不是這種插科打諢的角色，陳立川纔是，他是那個笑着看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安靜角色。自從立川走後，立初就變了，爲了不讓家裏變冷清，爲了不讓父母心裏有太多失落，他肩負起了活躍氣氛的任務。戰爭使每個家庭支離破碎，也催促着每個家庭艱難重生，當初不善言辭的陳立初如今也是個愛笑愛鬧的人了，而吳茵本來就是家裏的開心果，父親走後她只能更賣力，賣力地開心起來，賣力地讓家裏的每一個人都開心起來。生活還要繼續，如何過得好是每個人從生到死都要面對的課題。
看到這樣手忙腳亂的老汪，陳立初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彷彿完全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彷彿所有戰爭都已經結束，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而汪益昇也只是一個經常給他理髮的剃頭匠而已。笑到最後，陳立初輕嘆了一口氣，推門走進理髮店。陳立初彷彿對店內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對汪益昇說道：“喲，忙着呢，汪師傅。”
汪益昇聽到這聲音，內心微微一驚，卻顧不得擡頭，忙答道：“是是是，陳隊長您有一陣沒來了啊。”
“是啊，最近是忙了點，都沒時間理髮了。”說着摸了摸自己的頭髮。
“那您先坐，稍等一會兒。”汪益昇終於擡頭看了陳立初一眼，確定是陳立初沒錯，有些疲憊，也有些輕鬆。汪益昇有些擔心地問道：“最近……怎麼樣……好嗎？”
“挺好的呀，既然你忙着，我就明天再來吧，明天九點啊，我可不想排隊。”陳立初笑着說完轉身離去，汪益昇的心也稍稍落了地。
走出益昇理髮店，陳立初溜達到了一個公用電話亭，他撥通了吳茵宿舍的電話。
現在是晚上八點多，吳茵應該已經在寢室休息了。果然，電話響了幾聲後被接了起來。
“茵茵……”陳立初竟有些哽咽。
“陳隊長，是你嗎？”吳茵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是我。”陳立初按耐住內心的洶涌回答道。
“你好嗎？”吳茵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
“我很好，已經沒事了，杜靖輝這小子沒有告訴你我已經回家了嗎？”陳立初安慰着吳茵說道。
“你平安就好，我今天都沒有見到杜靖輝他們，大家都很忙。”吳茵安心下來。
“是這樣啊，錦州變成前線，肯定會忙一些。你要照顧好自己啊，工作太累的話就不要幹那麼多。”陳立初也變得婆婆媽媽起來。
“那怎麼可以，飛行保障工作還是要做好的。而且瀋陽的軍械師來了很多，新的主管是不許我們偷懶的，我也沒有之前那麼自由了。”吳茵抱怨道。
“沒關係，你還是該怎樣怎樣，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就去找杜靖輝，他會幫你擺平的，我最近一段時間都都只能待在瀋陽了。”陳立初囑咐道。
“你不要擔心我了，你好好地留在瀋陽就好。”吳茵和陳立初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到了深夜，兩人都有些不捨地掛斷了電話。
陳立初晃了晃身體，伸了個懶腰走出電話亭，向家的方向走去。
家中父母已經入睡，卻還爲他留了一盞燈和一碟宵夜。陳立初笑着搖搖頭，他已經是個歷經硝煙的軍人了，父母還當他是個孩子。關了燈，陳立初輕手輕腳地走進自己的房間，躺在牀上再一次沉沉地睡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