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馬上就要應徵入伍,所以阿崎婆沒有按傳統風俗習慣爲兩個兒子舉辦婚禮,只是將親朋好友請到家來,喝些酒了事,根本談不上婚禮所應有的喜慶,沉悶的氣氛給每一個人的臉上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是夜,阿崎婆孤零零地坐在院子裏的一塊石頭上,望着天上的星星還有一彎新月,思念着家鄉。掠奪和殺戮無法讓她在別人的家園裏安享天倫之樂。想起兩個可憐的兒子,她不禁老淚縱橫。婚後的第二天新郎就將離開,而且說不定有去無回,作爲女人,她更加心疼葉子和良子兩位姑娘,新婚燕爾與生離死別相伴,她不知道這四個孩子該怎樣度過這個夜晚。
大召威弘與葉子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恨不能時光在此刻停頓下來。他們親吻着,愛撫着,即將到來的離別讓他們無比珍惜這短暫的新婚之夜。
葉子從來沒有見到大召威弘這麼憂鬱過,如果不去打擾他,他將這樣抱着自己到天明。夜深人靜了,不能讓他再這樣憂鬱下去了,這不像個男人,今晚必須把自己好好地交給他,否則,說不定會悔恨終生的。想到這裏,葉子向大召威弘露出了笑臉。
“大召君,你看我漂亮嗎?”葉子嬌羞地問。
大召威弘的雙眼漸漸亮了,他深愛着葉子,離別的痛苦讓他忘卻了葉子的肉體,他的心震顫了兩下。當他想繼續抱緊葉子時,葉子把他推開了,並伸出雙手去幫他脫衣服。當最後一件衣服被葉子脫下來時,大召威弘忘記了離別,忘記了戰場,忘記了屠殺。被激活的慾望像洪水一樣衝向葉子。葉子也被感染了,當她去脫自己的衣服時,她的雙手和雙脣劇烈地顫抖着,她感到無法自持了。
葉子的身子像盆火,連同大召威弘一起燃燒起來。
“大召君,你讓我……讓我感到幸福。”葉子不知道說什麼好。
“葉子……葉子……告訴我……你快樂嗎?”
“大召君,是的……是的……你真好。我要你,我……”等待的激情,渴望的慾火,使葉子說出的話細語喃喃。最後,被一瀉而下的激流沖垮了。
這一夜,良子和平川同樣是悲喜交加,兩個人相對無言,默默流淚,已是肝腸寸斷。
第二天早上,村頭照樣響起了淒厲的軍號,夫妻、母子灑淚而別,家家戶戶的門前一片哭聲。
“答應我大召君,你一定要活着回來。”葉子緊緊地拽着大召威弘的手說。
大召威弘看着葉子那雙含淚的雙眼,深深地點點頭。是呀,他多麼希望自己能活着回來,但戰場從來不給人這樣的承諾。“葉子,你多保重,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多跟媽媽商量,她是個非常有主意的人。等我真的回來的時候,讓我看到的還是這麼漂亮的你。”大召威弘抑制不住自己的悲悽,他強忍淚水。葉子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這樣的回答讓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不要這樣說,你一定要給我活着回來。”葉子哽咽了。
良子對平川幾乎說着和葉子相同的話:“平川君,你可要多保重,不要死去,一定要活着回來。”他們的手也緊緊地拉在一起。
大召平川苦笑道:“是呀,‘活着回來’之類的話要在國內這麼說,會被人當成賣國賊的。滿洲真是個好地方,讓人感到自由。”
葉子走到良子身旁,兩個同命相憐的女人緊緊地抱在一起,相對無言,淚流滿面。她們有着共同的感覺,與其面對這樣的分別,寧可不要昨晚的幸福,以後的一個個不眠之夜可怎麼去熬呢?
村裏的小夥子都應徵入伍了,開拓團長望着空蕩蕩的村落,他的心也空蕩蕩的。這時,忍痛看着年輕人離別的阿崎婆走過來。“伍代團長,你認爲這場戰爭將如何收場?”她帶着質問的口氣問。伍代團長苦笑道:“這可是個考驗人智力的問題。怎麼說呢?讓我們等着吧!”“但死亡不會等。”阿崎婆大聲說。伍代團長說:“請你不要這樣說話,一場角逐,不光是我們死人哪!”阿崎婆說:“難道有錢人家的孩子也去打仗嗎?”伍代團長笑着說:“徵兵不分貧富,阿崎婆。”
“我不信!”阿崎婆語氣堅硬地說。
阿崎婆的懷疑不無道理,就大召兄弟二人所坐的兵車上,準士兵們盤論起來,無不是山裏農民的兒子。他們感到各自的命運是相同的,彼此也感到親近。
啊,吉野山,
吉野山喲,
你來做客吧。
…………
山上的櫻花千萬株,
現在正開花。
…………
這些農民的孩子,唱起了這支好聽的歌,這歌聲給他們帶來兒時的快樂,更想着各自心目中的好姑娘。
到新兵營的第一個晚上,幾乎所有的新兵都難以入睡,都在黑暗中瞪着雙眼,想着心事。大召平川悄悄地翻一個身,小聲對大哥說:“大哥,我睡不着。”大召威弘沒有吱聲。“大哥,我想良子了。”“閉嘴!”大召威弘以命令的口氣對弟弟說,“你現在的任務是睡好覺。”“你不也沒睡着嗎?”大召平川不服氣地小聲嘟囔。
兵營裏靜得出奇,只是探照燈光不時地打窗前掠過,像魔鬼的眼睛,盯着這裏的一切。
“起牀,快起牀!一羣懶豬,像什麼樣子!”士兵長率幾個老兵衝進營房,聲嘶力竭地喊。剛剛入睡的新兵們嚇得慌忙從被窩裏爬出來,一個個直挺挺地站在牀前。士兵長指着地上老兵穿過的舊軍服大聲道:“這就是你們的軍服,立刻換上!交出你們所有的私人物品,一樣也不許留!然後跑步到操場集合!”
新兵很快集合完畢。
士兵長站在隊列前吼道:“我是士兵長武川惠吉,從今天起,我將與你們同吃同住,也可以說是同生共死!你們已經是帝國的軍人了,你們的一切都代表着大日本皇軍的榮譽。訓練是艱苦的,你們的境遇將無比艱難,我必須告訴你們,新兵營比監獄還要苦、還要嚴!你們首先要學會忍耐。”
站在前排的大召平川問道:“武川,你進過監獄嗎?”
隊列中傳出鬨笑。
武川惠吉走到大召平川面前,目光如劍,大聲喝道:“首先,你要叫我長官!其次,我沒有進過監獄!”話音剛落,大召平川就重重地捱了一耳光。
“記住嘍,在軍隊裏,你們只有父母,那就是長官和命令。你們不會再有兄弟和朋友了,更不要想着那些可惡的女人了。你們的一切情感將歸大日本皇軍所有,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