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重返狼羣二 >10必須趕在盜獵者前面
    自從澤仁留下了那匹老馬,亦風苦練騎馬已經半月有餘。蛙式、蝶式、飛燕式、自由式、狗喫屎式、驢打滾式及各種高難度係數的摔法他都試過了,但他一直髮揚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的醫院爬起來的精神,堅持不懈!我相信憑着他的努力,總有一天……他會爬不起來的。

    這天我又扶着亦風去縣城的小診所買跌打藥,正巧碰見貢嘎。

    貢嘎拉我們到一邊,用袖筒套着嘴神神祕祕地說:“發現了一窩小狼崽你們知道嗎?”

    “你的消息過時了吧,那是狐狸窩。”

    “狼窩!”貢嘎一甩袖子,“千真萬確!小狼在山上跑!狼洞口都是荊棘叢擋住的,還有一個沙土平臺,山上有不少犛牛骷髏……”

    貢嘎的描述字字命中狼洞特徵,看來這次是真狼窩了。我倆頓時來了精神:“在哪片山?你親眼看到的嗎?”

    “不是,是後山牧民放羊的時候從望遠鏡裏看到的。狼洞就在後山上!”

    “後山……”我倆猶豫了,後山可是我們的禁區啊。從我們重返草原就知道後山是狼羣的主要據點,他們在後山選巢育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我們一直不願意去後山打擾狼羣,因爲還不能確定是否能取得狼羣的信任,如果狼羣排斥我們,人進狼退,他們是無處可去的。原指望狼窩在前山或中峯,我們架設長焦還有可能看得到,後山卻是絕對隱蔽的地方,除非爬上中峯山樑才能望見。

    一想起澤仁說兩年前後山有一窩狼被掏過,我心頭七上八下:“狼窩在後山的哪個位置?”

    “具體.位置牧民不肯說,因爲他們覺得狼是守護草場的山神。自從後山原來那窩狼被盜獵的掏了以後,他家的草場一直就不好,草地長得像癩頭一樣,兔子老鼠到處跑,牛羊病死的也多。到了夏天,他家根本不敢在帳篷外面的草地上曬奶渣,沒等曬乾,一席子的奶渣就被老鼠搬空了。現在好不容易又來了一窩狼,草場眼看着好點了,絕對不能再失了山神的保佑。”

    牧民不肯說!我們心裏反倒放心了些,亦風追問道:“他們真的信奉山神嗎?”

    “信!草原上山神的傳說很多,駘嵬若村的山神就去一戶牧民家要過牛。有一年冬天的晚上,下着大雪,有個陌生人去敲一家牧場主的門,這個人穿着棕色的藏裝,蒙着頭巾,雖然看不到面目,但是一雙眼睛灰中透藍很有神,一看就不是這個寨子上的人。那人說:‘我是山神的僕人,山神想要你一頭牛可不可以?’牧場主想了想,說:‘行,神要就拿去吧。’到了第二天,竟然是一匹大得像犛牛一樣的狼來到草場上,打死了一頭大牛。後來,牧民家的小牛們陸續降生了。狼羣沒有打擾他的牧場,小牛們順利度過了初生最危險的時期。咱們大草原的傳統,不去過於計較死,要更多地看到生。”

    從貢嘎認真的講述中,我們依稀看到了些許草原信仰的遺蹟,我們雖然不信神,可是對宗教有着親近感。要知道草原鼠害若是放在專家的議案上,多半是人工滅鼠,沒“山神”多大的事兒,他們相信人定勝天。科學越發達,神距離人們越遠,只有在科學不發達的地方,才能夠找到神蹟,發現敬畏的力量。而正是這種對自然的敬畏有時比科學更管用,更長遠。

    既然事關草場運勢和宗教儀軌,那家牧場主肯定不會傷害狼了。

    雖然我們也很想像觀測狐狸窩那樣看着一窩小狼長大,但後山是狼羣僅存的領地,加之育子期間的狼羣會變得更加敏感,對入侵者更具攻擊性,他們是否信得過我們,我們還沒有十足的把握。耐心等等吧,盼着小狼們快快長大,大狼們帶着新生力量打圍的時候,我們就能看到更壯大的狼羣。

    辭別貢嘎,我們離開縣城回小屋的路上經過扎西牧場,順道去看望扎西。

    扎西把我們迎進帳篷:“來得正好,我介紹個朋友給你們認識,他以前是專門搞溼地保護的,對這片草原和盜獵的情況熟悉得很。”

    我很高興,心裏的擔憂正想找人解答呢。

    跟着扎西進了帳篷,小桌邊坐了一個黝黑的男人,年齡估計不到五十歲,不過高原人都比實際年齡顯得老相。他眉粗眼細,鼻樑挺鼻翼闊,絡腮鬍子颳得乾乾淨淨,淡青色的鬍子楂勾勒出有棱有角的下巴,微卷的長髮在腦後紮了個兔尾辮子,髮梢搭在藏袍斜拉的羊皮領子上。他胸前掛着幾斤重的珊瑚串,端着酒碗的右手上戴着一枚碩大的鑲着綠松石的金戒指,左手撥弄着一串菩提子數珠,標準的藏族漢子。他看見我們進來,着實愣了一下,酒碗也放下了。

    扎西手心託向我倆,介紹道:“亦風、李微漪。這是索朗。”

    “你好!”亦風上前一步,伸出右手。

    索朗盯着亦風伸來的手,皺着眉頭緩緩站起身來:“我不跟陌生漢人打交道。”說完把氈帽一戴就往帳篷外走。

    “站住!”扎西的脾氣炸了,“你敢出去我就放狗!你不給我面子,就不要做我的朋友!”

    索朗撩起門簾,剛邁出一條腿,聽到扎西的話便定在門口,猶豫不決。放狗,他顯然是不怕的,但藏族人極重情誼,“不做朋友”這話可得掂量掂量了。

    扎西硬把索朗摁坐下來,用藏語對索朗道:“你信我,要先了解,如果他們是壞人,你再踹我。他們和你一樣是保護動物的。”

    索朗雖然礙於扎西的面子坐下了,但對我們正眼不瞧,冷笑道:“你們是來貼標語呢,還是搞宣傳呢?”

    我斜眼瞄見亦風還在尷尬地搓着手,便拽着他衣角讓他坐下,微微一笑答道:“我們既不貼標語也不搞宣傳,只是普通人想爲草原做點事,也想向您請教一些當地的知識……您說話別帶軟釘子好不?”

    索朗哼了一聲:“女娃你錯了,我這是硬釘子!草原民族環保意識很強,並不是現在纔開始的,祖祖輩輩的草原傳統就是這樣。幾千年的藏傳佛教宣揚衆生平等,不殺生這就是環保。生態保護並不是現代文明教化我們的,而是我們的信仰本身就有的。這裏的動物用得着你們漢人來保護嗎?你滿草原打聽去,藏族人不喫天上飛的,不喫水裏遊的,不喫帶爪子的,不喫伴侶動物,而你們漢人,天上地下什麼都喫!你們外來人殺光了這裏的動物,掠奪了草場的資源,破壞了我們的傳統,反倒教育我們要保護環境!”

    索朗一番話原本說得我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聽到後面,我也忍不住了:“我也恨盜獵的,我不否認大多數盜獵者都是漢人,可是就沒有藏族人盜獵嗎?有些漢化了的藏族人比漢人更可惡!再說,過度放牧呢?那些牛羊把草原啃得上萬公頃沙化,這是外來人乾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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