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南門街上,一輛灰緞轎簾、藍珠流蘇的馬車緩緩自南方行來,那馬車甚大,也甚是低調華麗,車外除了一個看起來經驗老道的車把式外,馬車兩旁還各有一個人高馬大、身着黑衣的隨從。
“這是誰家的馬車,好大的氣派”
甫一步入衆人眼簾,那馬車就引起一陣竊竊私語。
“公子,到了。”
陳記蜜餞的店門口,那一身短衣打扮、面容平淡無奇的車把式穩穩停住了車。
轎簾掀開,周遭的人羣若有若無地將目光探向那車轎中,憑感覺,車裏應該是一位沉穩端方的貴婦纔對。
那轎中伸出一隻手。
蒼白,瘦削,骨骼清奇,分明是一隻男子的手。
一名白衣少年掀簾而出,身量頎長瘦弱,隱有荏苒不勝衣的姿態,露在外的一雙手,猶如蒼青色的美玉,想來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家公子。
只可惜此人頭上戴着斗篷,引得周圍人一陣若有若無的嘆息,可惜了,看不清這翩翩濁世佳公子的面貌。
“趙叔,扶我進去。”
那戴着斗篷的公子出聲,短短几個字,音如玉石,潤而敦厚,又如清泉,幽而動聽。
“公子”馬車左邊的一名黑衣侍衛上前,壓低了聲音。
“公子體弱,這等操心勞力的活兒還是屬下去做吧,眼下公主還在等着公子回去,還請公子不要耽擱地好”
這黑衣隨從雖然壓低了聲音,語氣卻沉穩有力、不容置疑,甚至還隱隱帶了一絲壓迫在裏頭。
“讓開”白衣公子聲音如常。
“公子”黑衣隨從抱拳,動作和語氣皆露出了一絲不耐。
“閔州的陳記蜜餞是傳承百年的老店,裏面的蜜餞各色種類、口味多達上百種,你要是能夠知道公子要那幾樣、什麼口味的、每類的分量要多少,這操心勞力的活兒,就交給你便是”如玉如泉的聲音,帶上了明顯的不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威嚴。
“公子”黑衣隨從聲音弱了下來,這當口兒,白衣少年已經扶着趙叔的手入得店中。
黑衣隨從狠狠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在心底不斷叫囂的不滿和憤怒,要不是公主的吩咐,他才懶得伺候這個不男不女的假娘們兒呢
那白衣少年進入店內,立刻有機靈的夥計迎上來,臉上堆滿客氣討喜的笑容“這位公子,您要點兒什麼隨便看隨便看哈”
斗篷下,少年微微一笑
“六瓶蜜餞海棠,六瓶糖桂花,三斤九制陳皮,三斤丁香李雪花應子,三斤佛手丹,三斤山楂糕,一斤糖蓮子,一斤金桔餅,一斤沙果脯還有一斤百草丹。”
罷少年聲音轉輕,似是得多了微有些氣喘“你可記清了”
“得嘞,記清了”那年輕的店夥計爽朗一笑,頗爲自得“咱們陳記做的就是蜜餞的生意,哪能記不住”
“不過這位公子,您可真是行家”那店夥計舉起大拇指,半是恭維半是讚歎。
“您點的這幾樣,可都是咱們陳記的鎮店之寶,百年的老工藝,這口味兒,不是的吹噓,就是吉祥餅鋪在洛城的總店,那也沒這個好喫”
白衣少年似是被這店夥計老王賣瓜自賣自誇的行徑給逗笑了,聲音裏帶着一絲狹促道“噢,你喫過那京都吉祥餅鋪的糕點不然怎麼知道沒你家的好呢”
“這個嘛”那夥計微赧“嘿嘿,我們掌櫃的去過,他是這樣的”
“呵呵”一陣仿若空谷幽泉、崑山美玉的聲音飄出,引得店裏另一角落的幾個少女目光流連了一陣,而後怕是覺得盯着別人看太過施禮,匆忙地,目光就撤了回來。
各色蜜餞打包好,白衣少年付過帳欲走,卻被那幾個少女的談話止住了腳步。
“哎,你們,我們今天是不是就可以見到咱們閔州女學才人科的今屆第一名了”
“應該吧,作爲知府家的嫡長女,自己家舉辦的宴會總不至於不參加吧”
“可是我聽”那聲音稍微壓低了一些“我聽那個徐妙妍自體弱,搞不好就不露面了,你沒見近幾年閔州各處的聚會上,都沒出現過她的身影”
徐妙妍
白衣少年眼神微動,繼續聽着那羣少女道
“我看不一定”篤定的聲音飄來,桃紅色襦裙的少女挑高了聲音,語氣裏一絲不易察覺的嫉羨“那可是今屆才人科的第一名,如此的榮耀怎麼可能不露面我就不相信面對這樣高的讚譽她還能心如止水”
“總之我是想見見她的,閔州才人科的第一名,她肯定是一個才華橫溢、詩詞俱佳的妙人兒”低低的聲音傳來,杏黃衫子的少女,語氣裏帶上了一絲嚮往,也透露出對桃紅色襦裙少女的一絲不贊同。
“那可不一定”桃紅色襦裙少女話語裏帶上了一絲酸味兒“咱們女學都開學半個月了,你沒見那徐妙妍一直抱病沒來嘛,我可是打聽了消息,聽徐妙妍今年要連過兩關,參加了五月份才人科的考試就算了,還要參加十一月份貴人科的考試呢”
“不會吧這麼厲害”少女們掩住脣一陣驚呼。
“真的假的”杏黃衫子的少女微有錯愕,繼而眼裏爆發出耀眼的光芒,聲音興奮道“我就知道她最厲害了,才人科的第一名,貴人科的成績肯定也不差的”
“哼別到時候出醜就行,才人科第一名就沾沾自喜了”桃紅色襦裙的少女忍不住忿忿。
“公子,我們該走了。”
趙叔見自家公子腳步遲遲不肯移動,忍不住出聲提醒。
“嗯”偷聽被打斷,白衣少年回過神,出了店門。
門口那條南北方向,約莫一里的大街,正是熙熙攘攘、繁華熱鬧的閔州南門街。
對面水墨坊,兩個書生打扮的男子邊翻看書畫邊道“聽了嗎咱們閔州新晉知州夫人的飄香會上,不少男子也受邀了呢今早我就看到住處不遠的主事府,羅家大公子帶着他妹妹上了一輛馬車往楚天閣駛去呢”
“你傻了,知州夫人可是潯陽書院名滿天下的鴻儒楊山長的嫡親女兒,自受儒家正統教育,怎麼可能邀請男子那可是咱們知州徐大人邀請的,我聽墜月湖上的那兩艘巨大的畫舫,就是爲此次宴會準備的,男女分坐,還有簾子相隔的”
罷那人低低道“依我看,這徐大人八成是想爲他的嫡長女,今屆閔州才人科第一名的徐妙妍相看女婿呢不然怎麼會邀請男子呢”
“你才傻了呢”另一個書生毫不客氣地反擊“那徐妙妍可是和她的姑表哥,就是潯陽挺有名的那個葛家,和葛家的獨子訂了親呢徐大人怎麼可能再擇女婿呢毀約,尤其是毀婚約,那可是要被天下人不恥的徐大人爲官一任,再不滿意也是要顧及官聲的”
“”另一個書生聲音頗爲委屈“我又不是你們閔州人我怎麼知道”
“好了好了,甭管怎樣跟咱們這些窮書生沒關係,咱們還是老老實實的,看看這些書畫,再買了紙筆趕緊回去吧,好好讀書,考中舉人就讀潯陽書院,這纔是正經事”
“唉”
罷,那兩個書生同時一聲長嘆。
“兩位兄臺”
那兩名書生繼續翻看着書畫,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身後一個深幽清潤、如泉如玉的聲音。
“兩位兄臺”白衣少年作了一揖。
面前的少年,衣着不俗、氣宇非凡,兩名書生皆精神一震,斂身還禮道“公子客氣”
白衣少年的面容隔着斗篷看得不大真切,好聽的聲音卻透過斗篷傳到耳中“敢問兩位兄臺,剛纔你們談論的,可是閔州潯陽的百年世家徐家的嫡三子徐永安徐三爺”
兩名書生點點頭,其中一人道“看公子是外鄉人吧,應該不知道這徐大人可是咱們閔州新任知州呢”
白衣少年但笑不語,這個,他自然是知道的。
“知州夫人辦飄香宴會,遍邀閔州權貴富賈家的奶奶姐們,徐知州作美,同一時間邀請了閔州的公子少爺們,齊聚墜月湖、楚天閣,咱們閔州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大型宴會,現在整個閔州城都在津津樂道這件事呢”
白衣少年點點頭“是今天”
“可不是,八月中秋,佳節逢此盛會,可嘆我等無緣,只能望洋興嘆了”
“公子,我們該出發了”趙叔再次提醒。
白衣少年置若罔聞。
辭別那兩名書生後,白衣少年入得轎中,流蘇一陣陣搖晃,熨燙着少年深幽清潤的聲音“找一家客棧,我要在閔州待一晚”
“公子”轎子左邊,那個原先阻攔過白衣少年的黑衣隨從,神情一動欲要爆發,卻被右邊隨從淡淡一瞥,熄了聲息。
“公主的命令,是讓我等護公子安危、早日回京不是讓你對公子的指手畫腳、傲慢無禮的”低沉的警告響起。
那欲要爆發的黑衣少年頓時一焉,肩膀聳拉下來,低低應了聲是。
馬車內,孱弱的少年揭開斗篷,耳力絕佳的他聞聽到那聲警告,忍不住淡淡笑了笑。
墨色長髮的兩綹傾瀉到面頰上,少年的面容宛若濃墨重彩渲染的山水畫,白衣加身,發綰玉冠,肌如雪玉,眉目莞爾,殷紅的脣角噙着一抹淺淺的笑意,肆意灑脫,自成一股風流韻味。快來看 ”hongcha866” 微鑫公衆號,看更多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