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焰火綴詩筆 >第3章 死侍
    薛雪又把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把心放回肚子。

    一時腿蹲得有些麻,人也餓了,他起身抖了抖胳膊腿,盤坐到木案前。

    還未動作,就看見牀上躺屍的丫頭片子突然動了。

    太叔妤也餓了。

    雖然頂着面前人“愛重又珍惜的所有物”的名頭,卻太清楚不過這位不會真的在乎她的死活,於是太叔妤咬牙強撐着她那破破爛爛的身子也坐到了木案桌前。

    想想可真滄桑啊,如果有淚,太叔妤覺得她或許也可以試着含含熱淚,嚇嚇人。

    但偏偏她淚腺乾涸,缺了的心口上年輕人塞進去的子蠱,一條半透明的淡灰色小蛇,冷血懶散地蟄伏着。

    她擡手,慢慢慢慢繞過酒盞,慢慢慢慢又取了包子過來,然後顫顫巍巍地舉胳膊投食自己

    不多不少,正好是四碗包子的一半。

    嗯

    桌邊的少年原本支着一條姿態筆直纖美的大長腿盤坐着,手支下巴,在觀賞自己帶回來的食物,一身的散漫,看狀,一雙漆黑詭魅的鳳眼閃過了一絲狠戾。

    卻轉瞬即逝,換過了不滿的嘟囔:“阿姐都吃不了,幹嘛還搶我的包子。”

    說着就也抓了包子在手裏啃了起來。

    動作算不得優雅,不過有那張討喜的臉加持着,就全是妖豔又不羈的惹人模樣。

    就是臉色過於蒼白了一點,隱隱都能看得見底下的血管,像是多年沒照過光似的,隨意窩的位置也總是烏篷船裏陰影最隆重的一塊。

    太叔妤迴應他不滿的動作是:直接把包子丟了河裏。

    意思明顯,吃不了也是她的。

    薛雪也似乎不着意,收回了幾乎要黏膩着隨着她動作落進水裏的目光,重新放回去這個他耗費了三個月的“改造品”身上,還是不得不再次感嘆

    這次真特麼太順利了

    誰能想到,面前這個敢搶他包子的女人,會是個被他拿來隨意練手,結果還煉化成功了的死侍

    就是可惜得到的是個殘卷,功效還待勘察。

    至於要如何勘察

    薛雪丟掉喫空了的碗,雙手捧着自己下巴一臉天真無邪,笑得眉眼彎彎:“喂,阿姐,我們前面不是說了要玩遊戲麼,開始吧。就扮演一個少爺和他的童養媳婦怎麼樣你是媳婦,我是少爺,要記得天涼了給蓋被,飯沒了要做,沒事素手添個香什麼的,再”

    薛雪正美滋滋地數落看到過的人間瑣碎。

    話沒說完,就聽見面前的女人突然一聲冷笑,隨即迅如疾風地伸出了一隻爪子,驀然掐住了他脖子

    薛雪仍伸着脖子,挑了挑眉,眉眼彎彎,笑得不懷好意。

    任她掐着沒動。

    然後看她從一臉冷淡,到因爲雙倍的反噬,自己把自己掐得一張臉漲得通紅,最後不得不氣惱地鬆開手瞪他,像個被拔了爪子的小狼狗似的,徒有兇狠,看得樂不可支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他一被鬆開脖子就笑得佝僂着腰,一身騷包的花袍子花枝亂顫。

    好一會兒終於笑完了,才發現:面前這女人反應不對啊

    要說隱忍,這女人應該是不缺的,不然也不可能拖着那破身子和只癩皮狗耗了那麼久。

    但明知道有子母蠱在身上約束着還犯傻

    薛雪伸手掰着面前人下巴,伸手摸到她胸口好好晃着的子蠱,更奇怪了,哼唧:“這就是你當媳婦的樣子”

    沒想到她還真點頭了

    太叔妤半闔了闔眸子,忍着胸口的劇痛,和脖頸之上因爲自己“襲主”而雙倍反噬過來的疼痛,淡淡的

    憂桑。

    太叔妤不答,薛雪就只有自己想,幾乎是立刻,他就想到了前幾個月剛碰見這女人時候她的模樣。

    一身腐爛破敗的嫁衣。他跟着就聯想到了最近在重城附近聽過的一些強搶民女一類的傳言。

    但明顯不是。這女人身上的嫁衣哪怕破爛不堪,也看得到上面的金絲紋繡,富貴呈祥,不是南疆的款式。

    會是異族人麼

    薛雪懶懶的想着,隨手掰碎了手裏的碗碟,有血水從碗碟參差的裂口出流淌下來,太叔妤瞧着不知道他腦補了些什麼。

    但明顯她心情很好,還用破碎的嗓子哼起了華京城裏前些日子流行的輕快小調。

    薛雪覷她一眼,將碎瓷片丟了水裏,把手上的血沫抹了太叔妤衣袖上。

    這次換她面無表情了。

    薛雪被她變戲法似的換臉模樣逗樂,換了個姿勢,右手支着下巴,半倒半倚在烏篷小船的窗口,沒看人,目光從河面,飄得很遠,道:“現在,我來問,你來答。”

    “叫什麼”問完了薛雪纔想到,這女人嗓子受損,該是還不會說話的。

    卻沒想到得到了回答,是極嘶啞艱難的發音:“太叔。”

    “”少年梗了一下,眯了眯一雙極妖極媚的漆黑眉眼:“假名”

    太叔妤呵,孤陋寡聞,終於有種名姓佔據優勢的愉快。

    小口抿完了杯盞裏的清酒,學他眉眼彎彎,搖頭。

    薛雪當然不信。

    雖然傳說這祕法陶製出來的死侍不該會違背主人的意志,遑論說謊。但這女人明顯不像是這麼乖巧的人啊。

    他放下支着下巴的手,掂着酒盞滿上,遞過去。

    太叔妤接在手裏,慢慢抿着,身骨清秀文弱,看着意外的乖巧。

    薛雪頓了一下,還是問出那個烙印一般的地名:“楚國,華京人士”

    太叔妤點頭。

    “出身大族”

    點頭。

    “嫡系”

    點頭。

    “有婚約”

    點頭。

    太叔妤此時此刻還是很在意生死的,所以一點不瞞她的利用價值。

    接下來又是幾個不輕不重的問答。少年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反而是太叔妤一雙眼亮的驚人,其中的躍躍欲試,傻子都看得出來

    太叔妤很確定,她現在所處的地標,就是是傳聞中巫蠱之術橫行的異族禁地,南疆

    外界將南疆視爲禁地的同時,南疆又何嘗不是將外界視爲禁地呢

    “南有疆土,瘴氣山嵐,其人多有異術,其貌劣,其性兇。”在她所閱讀過的奇聞異志、山海書中,無不對南疆的提及極少,評價極低,視之爲未開化的野蠻人。

    但她畢竟有外掛,知道許多別人不知道的祕事。

    薛雪臉上甜膩的笑懶懶掛着,鬢角眉邊的硃色花紋在陰影裏明明暗暗,像是靈堂裏漂亮的紙片人。

    他盤腿坐着,半晌,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十分誇張得笑了起來,一身花裏胡哨的牡丹繾綣的寬大袖袍隨動作抖得像是得了瘋狗病。

    太叔妤眉眼彎彎一張臉:又笑

    好半天薛雪又笑完了,他支了手,指尖戳了戳面前被洗刷乾淨後露出了點精緻苗頭的姑娘。

    這次一張臉上換了漫不經心,問:“太叔會負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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