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焰火綴詩筆 >第28章 偏不
    她默默放下了手裏記錄時事的摺子。

    “你不信”暮朝歌眉眼沉靜。

    而太叔妤還沉浸在自己連“死”都沒能安生的震驚中:“我不是已經死了麼,還怎麼成親”

    暮朝歌換了便裝,一身雪色繡青竹的寬袖長衣,鴉發用同紋的髮帶鬆鬆束着,端的意態清淡雅緻,跪坐在她坐着的軟塌邊上,隻身上各處有些刺眼的滲血破壞了些許美感。

    聞言,他似有若無的嘆息。

    太叔妤保證她聽出了這聲嘆息裏關於“怒她太蠢”的意味

    然後就聽他提點了:“陰婚。”

    根據異志錄記載,陰婚在前朝的時候一些偏遠愚昧的地區的確曾出現過,大多是富貴人家收買窮人家養不活的女兒回去給早夭的男孩配婚,以免家宅不寧。

    但因爲太過勞民傷財且惡毒,早已經在各國建國之時就紛紛禁止了,不說她家一門清流,光是西凰泱泱大國也很難同意這樣的事。

    除非付出足夠的籌碼。

    太叔妤呼出肺裏緊縮的空氣,沉吟一下,還是明說了:“我不喜歡這樣。”

    作爲迴應,暮朝歌低低笑了起來。

    一邊笑着,他一邊從她手裏取過了被握得皺縮的摺子,換上了一方浸冷的玉牌。

    太叔妤順眼看過去,手裏猛然一僵,就看見上面清雋風骨的幾個字仔細的刻着:愛妻太叔妤之位。

    她是拒絕的。

    所以她擡手就把玉牌丟了角落,面上故作的平靜有些皸裂,卻又在片刻之後恢復了平靜,然後抱着毛絨的毯子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

    正在下雪。

    太叔妤容易發悶,所以哪怕馬車中簇擁了精巧的火爐,也留了四角的縫隙來換着空氣,馬車內溫度偏低。

    暮朝歌起身撿回玉牌,用袖口擦拭了乾淨收了回去,動作間低低掩脣咳嗽了一聲。傷勢未愈,上車後又給太叔妤唸了半天這三年發生的事情,半邊身子倚靠車壁,墨發散落肩頭,蒼白清媚的容色倦意明顯。

    卻極柔軟。

    傾國傾城。

    僅僅餘光,就讓太叔妤看得晃神。

    太叔妤正腹誹那張臉的犯規,不防頭頂一片風聲突然拂過,暮朝歌擡手,一點孩子氣地將頭頸撲伏在了她咫尺之距的軟塌上,寬大的雪袖隨動作蹁躚,優美單薄得像只孤鶴。

    “我雕了很久。”

    整整三天三夜。

    暮朝歌側臉望她,嗓音有點啞,菸灰色的瞳眸朦朦朧朧:“可惜你看來並不喜歡。”雖這樣說着,卻沒有多少失落的樣子。

    他眉眼半闔,衣袖掩映下,尖蔥的指尖泛着寒意的青白,輕而堅定地,握住了太叔妤露出毛毯的一丁點衣角。

    太叔妤的五感已經被磨礪得很銳。

    這樣的小動作當年或許還可能麻痹自己忽略掉,現今卻是一絲一毫都清清楚楚地塞在腦子裏,頓時梗得心煩。

    暮朝歌他就是故意的

    太叔妤伸手就抓住他的手,卻在握住的瞬間

    更加心煩。

    被套路了。

    果然,下一刻,原本半闔着眉眼沉靜倦怠的人已經用力反握住了她,眉角眼梢俱是淺淡的笑意,又在太叔妤發怒前一刻很有剋制的,暮朝歌放開了手,轉而攥住了她的衣袖。

    笑意更是婉轉。

    太叔妤:“”

    笑笑笑,笑得什麼似的,難看死了

    她從毯子裏抽出另一隻手來,一把拉住身旁閒置的一身狐狸毛的披風,丟到暮朝歌身上。

    暮朝歌攥着衣角的手指不放,騰出另一隻來隨意牽拉了披風遮在背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想了想,還是沒忍住擡起寬大的衣袖起身一把抱住了她

    他眉眼如畫,眸羽中盛着細碎滿足的愉悅,低低呢喃:“太叔妤。”

    溫柔眷戀,如往昔,如

    戲子。

    太叔妤沉默,隨即就感受到了暮朝歌身上不正常的熱度,又兀自放鬆開了緊繃的肌肉。

    這朵嬌花與武力值毫不匹配的嬌氣有多甚,她一直是知道的,但沒想到的是如今她已經成功糙漢,他卻還在嬌花的路上毫無進展。

    就這樣還敢學別人玩什麼苦肉計。

    太叔妤輕輕長長的吐出胸口的濁氣,擡臂環住了他,隨即一個用力就要將人放到榻上,卻被一把摟緊了脖頸。

    太叔妤皺眉:“放手。”

    迴應她的是暮朝歌聽話的放手,重新跪坐回了榻邊。

    他另外拾了摺子,要展開給太叔妤看,繼續剛剛還算氣氛融洽的事情,卻被太叔妤握住手,強硬地把摺子闔上。

    暮朝歌放開摺子,順着她,故作不解問:“怎麼了”

    太叔妤張口,頓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清清楚楚,冷冷靜靜。

    “你又偷看了我的書。”

    那些年少不知事時,靠着模糊的想象用力拉扯編繪愛恨的東西她明明在剜心前,就已經燒盡了。

    偏偏暮朝歌剛纔做的,一絲一毫,何其相像

    簡直就是照搬照抄

    她不信這是巧合。

    她下意識摸上了自己胸口,那裏,半顆溫熱的心臟觸手可及,她不等他回答,自顧開口:“你知道麼,我原本以爲我會很恨你,畢竟剜心這種事,的確太疼了。”

    暮朝歌捧起一杯茶,“嗯”一下,等她的下文,霧氣打落在眼角淚痣,恍若無聲哀泣。

    但他這樣的人,怎麼會爲了這點甚至稱不上男歡女愛的無聊小事哭泣太叔妤打消自己的瞎想。

    她放下茶,掌心貼了貼自己胸口,接着道:“可是現在,這裏跳動的是別人的心臟。看着你,我發現已經恨不起來了。沒有愛,沒有恨,只有膩”煩。

    茶水傾翻,頓時灑了一身一地。

    暮朝歌拿出手帕擦拭,指節被燙得通紅,動作慢條斯理,言笑晏晏:“抱歉,手滑了。”

    太叔妤垂眼:“你不必這樣。”

    “不必哪樣”暮朝歌發笑,他燒得頭腦發昏,偏偏愈發笑意花枝招展,單手支着下頜骨,吐字,“不必這樣處心積慮、曲意逢迎,討好你”

    “可你又怎知道,”暮朝歌垂眼,又瞬間變臉一副薄冷沉靜的模樣,語聲淡淡,“那不是孤的心之所向,孤的甘之如飴呢。”

    “心之所向甘之如飴”太叔妤面露諷刺,但諷刺未成,雙眼已經被一隻幽香清冷的手覆蓋住。

    “說着玩的呢。”暮朝歌看着自己的手,出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太叔妤,孤當年就告訴過你了,太學所教的雖然古板無趣,卻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可你總是坐不住。”

    “”又被教育了。

    太叔妤扭轉過頭,扯扯嘴角:“暮朝歌,你究竟想怎樣你告訴我,說不定我就答應了呢畢竟以前我也不曾拒絕過你不是。”

    暮朝歌收回手,也笑,看着太叔妤的一雙眼青山遠岱,眉目如畫,清雋至極,眼尾一點淚痣平添幾分風塵。

    吐字卻是冷的,他說:“偏不。”

    說完,又是一副溫潤繾綣的模樣,和太叔妤曾經筆繪過的角色恍若重合。

    似乎是想要摸摸太叔妤的臉,暮朝歌伸手,卻在臨近的時候,又轉到太叔妤的鬢邊,爲她挽好了額邊的碎髮。

    “我手冷,你肯定不喜歡。”

    他摸摸她的長髮,望着她的臉幾分溫軟的滿足:“真好,你永遠明容華骨陪孤垂垂老矣。”

    最後一句太輕,太叔妤沒聽清。

    一時又安靜下來,暮朝歌在她身邊悉悉索索地處理起手上的傷勢來。他曲着條腿,姿勢是少有的隨意,藥箱放置在一旁,細條狀的紗布在指尖纏繞工整。

    似乎沒找到剪刀,他包紮完畢又低首欲用牙齒撕斷,卻不慎牽扯到。

    十指連心,也不過下意識挑了點眉尾。

    說明是真疼了。

    這個壞習慣簡直和太叔妤一脈相承:都是越疼面上越風輕雲淡俗稱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太叔妤目光氤氳在茶水的霧氣中,面目疏淡疏淡疏淡疏淡淡淡淡淡不下去了,沒蛋也疼。

    太叔妤從烘暖的被窩裏拱出來一隻手,一根指頭貼上去,將暮朝歌腦袋推離。

    迅速在他指間打了個結,太叔妤糾結着眉毛開口:“暮朝歌打個商量,你能不要學我筆下人物還就針對我的,一天一張臉好好說話、好好做人有這麼難特別是說情話蠱惑人的時候,你能換個臺詞不要用我寫的原句來套路我麼”

    也不看看都是些什麼鬼操作啊。

    暮朝歌果然沒理她。

    他鴉羽專注,碰觸打量着手上醜的不可思議的結帶,沒忍住輕笑出聲來,那一點婉轉襯着一身不染纖塵的清媚端的姿容無雙,看太叔妤神色不對,還好脾氣地遞上了蜜餞糕點。

    太叔妤這才發現,她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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