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焰火綴詩筆 >第32章 因爲我愛你啊
    許是因爲她晨早先預定走了他衣服的緣故,暮朝歌此時穿的是原本備給她的月白底繡飾銀竹暗紋的交襟長袖,外罩了層淡緋色的紗衣。

    妝容穠豔。

    唱腔婉轉。

    她盤腿就地坐了下來,看了半晌,纔看出來他在唱的部分,是華京某一年流行過的一場摺子戲:不歸。

    講述的是一對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在小鎮上快快活活長大,然後順利定親,成親,結果在新婚之夜丈夫被抓去當了壯丁,女子則以刺繡爲生,日日癡守盼他歸來,結果左盼右盼卻盼來了覬覦女子美貌的惡霸想要強娶,不堪受辱用剪刀自戕了的故事。

    很經典,也挺老套所以當年太叔妤嫌它不夠狗血改了劇本。

    很明顯,暮朝歌現在領的是女子的戲份。

    正演到繡娘在鎮上仔細給丈夫選量縫製新衣的花色,卻意外得知了鎮上的惡霸將要娶妻的消息。

    手中的布料從手裏滑落,繡娘眼中閃過一絲似乎鬆了口氣又似乎絕望的情緒,隨即慢慢閉上了眼。

    碰,布料落地,發出一聲悶響

    某根絃斷了。

    再一轉眼,人已經一身月白罩緋紗,雙手交疊隱在寬大的衣袖中,安安靜靜地坐在了內殿裏唯一的一張大牀上,烏髮,豔容,菸灰色薄冷的眼。

    劇情跳躍的有點大啊。

    太叔妤知道劇本,便清楚原先這裏還有好一段繡娘設計,婆婆一哭二鬧三上吊逼媳婦二嫁,以及偷樑換柱上錯花轎的戲碼。誰知現在直接就到了繡娘藏了利剪,坐在婚房裏等待惡霸前來的地方了。

    而這個“惡霸”

    太叔妤看看自己一身溼漉漉的紅袍子,發現還挺應景。

    她起身,朝自己被霸佔了的大牀走去,四角的香爐煙波嫋嫋。

    轟隆

    殿外雷鳴電閃。

    雨水洗過、工筆斜挑過的兩道眉愈發清幽,隱約間濃墨重彩。一步一步,她行走間曳擺垂地,無聲無息,只留下一地沾溼。朱豔錦衣下,猶如冥河裏走出的亡途鬼魅。

    異志記載,三千忘川無歸途。

    那是生與死的鴻溝,此後前塵往事全都不做數。

    而她未走。

    暮朝歌看她向他一步步走來,煙冷的眼染上迷惘,眉角一點淚痣婉轉穠豔。面無表情。

    真是白瞎了那張禍水的臉,太叔妤暗自嘆惋,第一百零一次嫉恨那張臉沒有長在自己的身上,神思間人已經行至牀前,避開了暮朝歌手裏的“道具”。

    她動作粗魯地把人一把推倒在牀

    惡霸嘛,有張迷惑人糾結買賬的好皮相,足足了。再說,本來就加過了外在有才內裏深情的人設,如果風頭還盛點,不把小姑娘們都帶溝了去了

    這樣想着,她隨即傾身。

    手臂抵了枕旁,溼漉的鴉發跟着逶迤一片,與牀上月白的衣,烏黑的發,和冷白修美的肌膚,交織纏繞,太叔妤擡起另一隻手

    捏住吸飽了雨水的袖口細緻入微地擦乾淨了暮朝歌臉上嫣膩的妝容。

    露出下面一張清雋溫透的臉。

    “外面打雷了。”太叔妤隨手摘了最外層的華裳,再把擋住了視線的溼發捋到腦後,把自己丟到暮朝歌身邊的空牀上,拉過旁邊的被子把自己裹成只蛹。

    她睏倦地鬆鬆蓋了下嘴巴,打個呵欠,然後一點不情真意切地道:“我很害怕,今晚一起睡。”想到什麼,又加上:“可好”

    安靜。

    太叔妤等得眼皮直打架,沒辦法暗暗掐掐手心,然後放出隻手來撐着下巴,繼續等。

    半晌,妝容已毀的美人才冷冷道:“不好。”

    太叔妤:“嗯”

    然而她才發出濃縮了“好吧好吧那悉聽尊便你說你要鬧哪樣”意味的一聲“嗯”就感覺身上猛的一涼

    被子被掀開了。

    其實也不怎麼冷,融合了惡蛟血液的身體感知敏銳而感覺遲鈍了大半。但就這樣以屋爲鋪、溼身而睡,和只裸睡的鹹魚有什麼區別

    太叔妤沒了睡意。

    支起上半身坐等後續。

    等到的是清雋冰冷的美人動作雅緻地緩慢脫掉了自己的衣服太叔妤挑眉,沒動。就看見他又撿起了她脫掉的硃紅外裳披到了自己身上。

    是要繼續這場戲的意思

    太叔妤回想接下來的情節。

    修改後的不歸仍是一出悲劇,但悲劇的源頭已經由身不由己的世道壓迫,轉移到了情不由己大家一起玩完上面。

    太叔妤在新版中着重刻畫的是“繡娘”這個人物。

    她出生平常,有一個指腹爲婚的平凡未婚夫,平穩地長大,理所當然地繼承母親的繡技,然後在本該既定的定親、成親的日子裏,被同行嫉妒設計落水遇到了一個不平常的少年。

    他錦衣怒馬,嬉笑怒罵,鮮活得如同早春枝頭爭奇奪豔的花,和她以往遇見的人都不一樣。

    情知所起,兀自一往而情深。

    但少年不愛她。

    她努力成長成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他看不見她,她努力活成他放話過喜歡的那種模樣他看不見她,她和旁人成親爲旁人守節,他同樣也看不見她。

    她再無計可施。

    可是繡娘又想:沒關係的,他不愛她,但也不愛其他人不是麼

    然後有一天傳出了少年要娶妻了的消息,聽說對方溫柔美麗是個比她好百倍千倍萬倍的女子。

    喏,繡娘黑化了。

    所以最後是,繡娘設計換了新娘,用藏着的利剪殺死了少年,然後在一個風雨飄搖的夜裏,爬進了埋葬他的棺木。

    “生不同衾,死當同穴。”

    故事完。

    記得當時還感動哭並沒有、嚇哭了不少小可愛來着。

    然後她差點被祖父追着打。

    雖然最初的立意實際上相當的簡單粗暴:單身保平安啊

    再所以太叔妤看着面前背對着她,雙手交疊靜坐在牀邊上,一動不動的正等待“新郎”出現的美人歌,知道不讓他唱完剩下來的戲,別說今晚,明天也不一定能睡上覺。

    頓時覺得應該速戰速決。

    太叔妤赤足下牀,輕聲走到“繡娘”面前,慢慢做掀開蓋頭的動作,然後在看清蓋頭下的人臉之時,眼神猛然冷下,厲聲問道:“怎麼會是你”

    暮朝歌聞言動了,他入戲極快,冰冷的眉眼間剎那間含上了細碎溫柔的春意,語聲帶笑:“因爲我愛你啊,世界上再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了。”

    太叔妤按節奏頓了一下,回覆了些理智,淡道:“我不需要。”

    然後轉身就要離去。

    餘光卻看見一點冷光從面前安坐的人寬大的嫁衣中閃出,她“躲避不及”間,那點子冷光已經堅決而兇狠地

    直直刺向她的胸口

    太叔妤適時的面露驚訝,右手暗自積攢力氣,準備要是暮朝歌沒有及時抽離齣戲份方便攔下剪刀。

    暮朝歌果然沒有及時抽離出理智。

    太叔妤果斷伸手推開鋒刃,然而不防碰到的卻是鈍而圓潤的剪刀把柄

    “這裏的安排不合理。”

    “哈,怎麼不合理了”

    “不會捨得。”

    “”

    “繡娘不會捨得,傷害比她的命貴重萬倍的那個人,如果她真的夠愛的話。”

    被故意遺忘掉的對話在大腦中發漲發疼

    太叔妤動作快過意識地,在暮朝歌空洞着一雙美目猛然將利剪回刺到胸口之前,死死攥住鋒刃

    外面風聲雨聲雷鳴電閃,不知何時都歇了,一時只聞血液滴答滴答流淌的聲音。

    另一邊,歸寧侯府。

    華貴清豔的女人半臥在靠窗的軟榻上,手裏的典籍,書頁已經翻了大半。

    窗外,一條玄色的長鞭在雷鳴閃電中揮舞,凌厲矯健如靈蛇伏攻。

    一套練完,柏敬堯收起長鞭,走回窗邊。汗水雨露濡溼的劍眉下,眸色深而靜,問道:“你確定不給他們一個交代護衛在綠蟻殿那邊的錦衣衛已經來問過三次了。”

    “交代麼”暮綺羽又翻過一頁,聞言頓了頓,沉吟片刻,道,“那就把這句話傳達下去吧有太叔妤在,朝歌不會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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