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焰火綴詩筆 >第34章 死當同穴
    血液滴落。

    內殿裏明珠光華溫潤,籠在殿內事物上,纖毫微末的軟和。

    “哈,哈哈。”

    太叔妤鬆手,縮回,眸羽裏全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打哈哈:“手滑手滑文弱書生嘛,沒有縛雞之力。”

    在她面前,被她眼疾手快攥住鋒刃的剪刀“收力不及”,精準優美地撞到了朱衣美人的肩頭,合着她殷紅斑駁的一隻手,洇溼了大塊。

    明顯傷勢比她重多了

    哈哈。

    而美人瞧她的眼,冷得直掉冰渣子。

    這下沒力氣造作了吧,太叔妤不在意地擡了另一隻完好的手懶懶打個呵欠,重新往她的大牀上前進,大晚上的,還能真不讓睡覺了

    還真能。

    不過前腳一個飛燕歸巢式正準備把自己拋臥榻上,下一刻,在太叔妤即將埋進柔軟蓬鬆的被褥的前一刻,腰間橫空一陣大力箍了過來,再睜眼,看見的就是石板上搖曳半乾的水漬了。

    “生不同衾,”美人一笑傾人國,就是話不怎麼好聽就是了,“死當同穴。”

    “噗。”太叔妤差點沒吐出一口老血。

    她頭朝下,被扛在肩上,視野晃得眼花,索性直接閉上了眼,扯手邊的長髮,奄奄一息地掙扎:“暮朝歌,唱戲這種事兒,少玩怡情,大玩傷身,要不我們改天”

    暮朝歌演起繡娘來那是一個本色出演,聞言篤定:“要同穴。”

    “同個鬼啊我還活着呢”太叔妤抓狂,“好好好,同穴同穴”我就躺牀上讓你埋好了吧

    “但你別往外走了啊在下雨打雷了要劈人的”

    可惜眼前的主對太叔妤的話從來都是隻選擇聽自己喜歡的,所以暮朝歌對此迴應道:“嗯。”我們同穴。

    太叔妤:“”

    綠蟻宮附帶的小院裏,杏樹已經發了新芽,花蕊不堪風雨,被吹打零落了一地,落英繽紛,踩上去太叔妤沒踩到,但看暮朝歌紅衣逶迤而過,硃色染粉黛的,莫名覺得應該會很軟。

    但現在是想這些的時候麼

    太叔妤早些年就猜過暮朝歌這廝精神有問題了,但真沒想到:最後檢驗實錘的還是自己。

    這都是些什麼讓人熱淚盈眶的緣分森森啊。

    她決定哪日天氣好了一定要去上柱香。

    雷雨轟鳴。

    電閃下,黑影憧憧的枝丫,雕磚繪瓦的院牆,還有院牆下手握繡春刀刀柄的錦衣衛纖塵畢露。

    閃電過去,周遭又重歸黑暗。

    太叔妤被安放到了海棠花樹下,有氣無力地背倚着粗糙的樹幹。她側面一尺處,朱衣墨發的美人跪坐在地上,正

    認真地挖坑。

    姿勢優雅。

    鬼知道她怎麼就從他一個刨泥巴的動作裏看出優雅了。嘖,別說,還刨得挺愉悅的,電蛇下,偶爾一現的如畫眉目笑意岑岑,淡脣彎彎。

    不知道的還以爲在做什麼喜愛至極的趣事呢。

    太叔妤一隻腿曲着,搭着傷手,對着空處,嗓音低啞:“你們就這樣看着你們主子發瘋不成”

    聞言,牆角處原本靜佇着、堅定要當鵪鶉的三組錦衣衛指揮使頭皮一緊他可不可以當自己什麼也沒看到沒聽到

    知道了主子這麼“與衆不同”的一面,他會被滅口的吧那些被他英武明智地先支走的兄弟們,會記得給他收屍的吧

    太叔妤一言打破他的僥倖,淡淡道:“暮朝歌做事向來有序規整,你以爲我會查不到今夜是誰值守”

    三使:“”你狠。

    他不得不硬着頭皮再又一次電閃暗去之後走出了陰影,全程低垂着他那張俊俏的臉,走至太叔妤面前單膝跪下請安:“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太叔妤下巴指指暮朝歌那邊:“把人打暈了,扛回去。”

    “”三使震驚,差點沒咬到舌頭,“大、大人,這樣不好吧”

    太叔妤:“有什麼不好的,沒看見你們嬌貴的君上受傷了麼”

    三使猛然擡頭

    太叔妤吹吹掌心被雨水浸得發白的傷口,道:“這樣淋雨下去,要是傷勢加重,或者發了熱,誰擔待的起還不快點。”

    這次完全不用催,話還沒說完,冷沉着一張俏臉的錦衣衛使已經起身站到了還在一心一意挖坑的暮朝歌身後,豎手成刀,精準地落下。

    然後被躲開,一腳踹了出去。

    濺起了一地泥水。

    “咳咳咳”一身飛魚服的青年狼狽地捂着肚子爬起來,低頭,半跪在地,“君上”

    暮朝歌朝他走過去,一步一步,慢條斯理,紅衣染了泥漿,又被暴雨沖刷,呈現出一種深沉幽冷的暗紅色澤,襯得那張蒼白的玉面,在倏忽而至的電閃雷鳴中猶如鬼煞,殺意涼薄。

    青年咬牙挺直腰。

    “繡娘,”太叔妤打斷髮個瘋還串場的人,扶着海棠花樹起身,抖抖衣袖上沾染的泥濘,“我還沒埋呢不同穴了”

    暮朝歌聞言轉身就走了回去,打橫抱起她,理所當然道:“死同穴。”

    然後動作輕緩溫柔地將人放到了他剛挖好的坑裏,自己也跟着躺了下去,雙手交疊放置在身上,神情安詳而乾淨。

    另一邊危機解除的三使搖搖晃晃從地上起來,朝太叔妤抱拳:“多些大人。屬下這就去喚御醫過來候着,君上還望您多加照看了。”

    他真的不是慫,打不贏也說不贏的,他有什麼辦法啊。總歸,君上也不會真的捨得傷害他心尖尖上的這位的

    吧

    鄭重地把發瘋的主子託付給了人後,三使溜了。

    太叔妤甫一碰到坑裏窪聚的泥水就沒忍住擡手蓋上了臉,免得表情太扭曲。這會兒暮朝歌估摸着什麼人話也聽不進,打又未必打得過。

    還不如得過且過。

    也算是“隨遇而安”了。太叔妤這樣安慰着自己,睜大眼睛看着光怪陸離的天穹,泥水睡久了竟也不覺得那麼浸透肌骨的冷。

    這麼過了一會兒,太叔妤只覺得嗓子有點癢,她低低清了清喉嚨,心裏明白再這樣下去明天早起來鐵定要病了。

    病沒什麼,病懨懨的做不了事,就不怎麼讓人愉快了。

    她側轉過去身,才發現躺在身旁的暮大美人也沒睡着,睜大着一雙眼,不知何時沒了笑意,雨水沖刷過眸羽,從淚痣流淌而下。

    瞳色空茫。

    “暮朝歌,”太叔妤扯扯他的長髮,閉上眼,沒抱什麼希望懶地輕聲道,“我冷。”

    一時沒有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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