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焰火綴詩筆 >第36章 情毒2
    不服者肯定有,奈何今日太叔妤心情起伏,神有所屬,一律速戰速決。

    “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老太傅家曾孫的小蘿蔔頭背書背得搖頭晃腦,然後卡住了,不好意思地承認:“先生,後面我忘了”

    太叔妤坐在石桌旁,聞言停下筆,摸摸小蘿蔔頭的頭:“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

    找茬的:“君子坦蕩蕩,後面呢先、生。”

    太叔妤眼也不擡,繼續研究手上的地圖:“哦,爾等常慼慼你打不過我,確定要找打”

    說着指尖一撮,墨筆頓時斷成兩截;再一拋,斷掉的那截已經刻入了十米之外的亭廊圓柱上,入木三分。

    自知自己沒柱子結實的茬茬退後一步,作揖:“咳打擾了。”

    又上去一個,這次堂裏見到人選,竟默契地靜了靜,愈發顯得老頭子的嗓音更加清晰刻薄:“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小兒可知是何聖賢之意”

    聞言,底下竊竊私語。

    有譏諷的,有不理解的,有沉默的。

    獨獨不會有贊同的,“書癡子”知道。他是廣業堂裏最年老的一個,也是最被人瞧不上資質的一個,至今沒能通過考覈進入上一堂。無數同窗來來去去,只有他永遠在這,連家族都覺得丟人除了他的名,只給他留下了個“書癡子”的諷號。

    但就是這樣,他也不能容忍一個看着不及弱冠的小兒,就憑一張臉,糟蹋了聖賢之書

    “天下政治清明的時份,用道義隨身行事;天下政治黑暗的時候,用生命捍衛道義。沒有聽說過犧牲道義而屈從於他人的。”太叔妤停筆,歪頭笑了笑,冷靜的,“但在下私以爲,這不是個好主意。”

    書癡子冷笑:“豎子心虛,自是不敢。”

    “嗯,不敢。”太叔妤收回眼神:“在下只知道,無論是黑暗還是清明,這天下從來沒這樣白來的好事。如果都去殉道了,誰來於黑暗中執火爲後來者照亮”

    書癡子皺眉:“道在上”還沒說完,已經被下一個迫不及待的半大孩子擠了開。

    “君子中庸。”

    妤:“小人反中庸。”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

    妤:“明辨之,篤行之。”

    “什麼意思呀”

    開始還有不服氣的,興致勃勃跟風的過來找麻煩,後來習慣了太叔妤眼皮子都不怎麼眨,你說前句她就接後句的模式,竟覺得挺好用的。

    相當於一個快查字典啊。

    於是她周圍沒多久就聚集了一片人頭,沒石凳了,就索性席地而坐,朗朗背書的背書,查典籍寫課業的寫課業。

    弄到卡殼了就吆喝一聲,答案緊接着就出來了,還不用被罵資質駑鈍

    玩遊戲似的。

    天下還是偶有這樣的好事嘞。

    夕陽西下。

    儒士看率性堂的年輕學子一臉不岔與糾結,很是人性化的提前下了課,讓他們去找人“辯”。

    “多謝先生。”

    “不用。”儒士整理桌上的資料,一溜煙監生已經跑了大半,唯獨窗邊隱隱以一人爲首的好幾位依舊穩當如松,“明霽,折舟,曲亭,唯舉,你們不去”

    林曲亭戳戳身邊。

    薛明霽剛放下拓印好的字帖,淡道:“虞青臣不會接的。”

    事實是,太叔妤不僅不接,還乾脆利落地用了暴力開路。走到大門口回首看着歪歪倒倒在地上,沒傷着多少但氣綠了臉的監生們,嘆氣,語重心長:“辯者,道也。你們都不考慮萬一對方不喜歡逼逼的情況的麼”

    “還是太年輕啊。”她拖長語調,走了。

    唯留原地:“啊啊啊,虞青臣勞資和你拼了”

    “先起身,你壓到我大腿了”

    “哎哎哎,輕點疼”

    太叔妤離開國子監後徑直回了綠蟻,取了木案,杯盞,篩漏一應工具,爬了杏樹摘花瓣,釀酒。餘光的不遠處,有黑影輪次離去和回返

    孔吉在樹下挽了衣袖,牢牢握着扶梯,無奈:“大人,危險您下來讓咱家上去替您摘可好”

    “大人小心左邊的花枝有點薄,可能受不住。”

    “對對,再過去點,咱家看見那兒有簇花枝特別新鮮。”

    歸寧侯府。

    香爐中菡萏池進貢的枯木沉香靜靜薰染,清淡寧神。

    院落裏兩道絕色。

    “你小時候便極不討喜。”暮綺羽跪坐在案,手指挑撥間燙杯溫壺,氣質雍容,不緊不慢,“喜了不會笑,厭了不會鬧,又好看的鋒利,雖說居高位者需寵辱不驚,但一個幼童,便半點沒生氣,讓旁人如何敢靠近。”

    下一步,洗茶。

    暮綺羽從手邊玉盒中挑出一抹雀舌茶尖放入杯盞:“但朝歌,世上志遠採擷瑰麗者,並不會爲此而退縮。你錯不在此。”

    “你猜,”暮綺羽遞給他一杯茶,“在你演了那麼多張討她歡喜的臉後,她還看得清楚哪個是你麼”

    杯中熱茶顫起漣漪,蕩在指背上,微微刺痛。暮朝歌眼尾一點淚痣,穠豔得近乎荼蘼。

    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良久,他起身伏跪在地,啞聲,薄冷:“爲謀者,無不可謀。”

    暮綺羽頓了一下,擡手執杯一飲而盡,那張清豔矜疏的容色上一雙三分相似的眼,冷淡隱含哀悽:“不後悔”

    暮朝歌叩首:“不悔。”

    “善。”暮綺羽垂眸,“去吧,我會助你。”

    太叔妤釀酒的手藝輕車熟路,採花、清洗,浸泡,加酵,封口,埋酒,順便再挖出一罈上次埋的。孔吉在旁蹲守着打點下手,默默記住每一個步驟。

    花瓣釀製的酒味道不濃,透過油紙的封口,漏出來的一點酒香清潤雋永。

    太叔妤沒忍住,一手扒着小鋤頭,一手已經扯開了封口,作勢要倒。

    孔吉適時地拿出洗淨的玉白小杯,盛住。

    太叔妤倒了兩杯,一杯咬嘴上慢慢抿,繼續握緊了鋤頭埋酒,擡擡下巴,示意孔吉試試另一杯。

    “大人,咱家哪裏配”孔吉面露驚慌,然而握着杯酒的手指細長蒼白,穩穩的,看太叔妤不理他徑直幹她的事了,不再多話,學她慢慢抿,驚訝,“甜的。”

    “嗯。”

    太叔妤埋好酒。恰到此時,有錦衣衛從牆檐羽落,半跪於地,稟告:“大人,君上來了。”

    她起身淨手,笑,眸羽愉悅,對孔吉道:“今夜會有些動靜,像昨晚上那樣,你不要出門。”說完提着剩下的,回了內殿。

    等人已經走遠,留在原地端着水盆的枯瘦內監才躬身行禮,恭順如提線人偶,嗓音細而尖利:“咱家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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