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首輔家的長孫媳 >第276章 抗旨有理
    除了如何處治姚氏事件,王太后其實已經二十年沒有目睹過弘復帝與和嬪的吵架現場,尋常和嬪雖然常來慈寧宮,可也從未在她面前抱怨過這類事體,王太后之所以知道兩人之間越更生份疏遠,說起來還是經常聽敬妃唸叨,總希望太后能勸一勸和嬪,略改一改剛強好勝的性情,她的態度若能婉轉柔和一些,哪有什麼解不開的疙瘩。

    而今親身體會了,王太后纔信敬妃的話沒有言過其實。

    她指了指和嬪,確是教訓的口吻:“皇上說你任性,這話還真沒說錯,什麼道理不能好好說清的?用得着張口就撂請死的狠話?我看你就是明知道皇上不會濫用生殺予奪大權,纔敢這樣的胡言亂語,還不快從地上起來,你看你把皇上氣成了什麼樣?有你這樣逼着皇上暴戾不仁濫殺無辜的麼?”

    和嬪對太后的訓誡倒是心悅誠服,果然便沒再繼續膝跪着,垂着眉眼挨近太后跟前兒,就坐腳踏上,還握着拳頭一下下擂着太后的膝蓋討好,居然頗有些撒嬌的意態:“妾身眼見着皇上又犯糊塗,又想這件事關係到五郎一生的安好,如何不急,若這事兒真由母后作主,妾身就不必這樣急躁了。”

    皇帝剛剛直起腰身,一聽這話又要犯急,太后連忙加重語氣:“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這話是沖和嬪說的,眼睛卻看向皇帝,弘復帝竟然也能在幾乎氣急敗壞的情境下領會太后的意圖,乾咳兩聲到底沒再爭執。

    太后這才恢復了平靜的口吻,伸手拍一拍和嬪的肩:“皇后的確早早看中了明珠這孩子,想聘她爲太孫妃,一來晉國公本就有些不情願,再者太子妃也有別的主張,所謂強扭的瓜不甜,更別說姻緣大事了,皇后也是已經看開了,知道太孫沒有這福氣,爲五郎禮聘明珠的事兒,皇后確然認同的,不會再爲這樁姻緣誤解你們兩母子。”

    “娘娘,皇后即便沒有異議,太孫會怎麼想?太子妃會怎麼想?還有高家、鄭家、萬家包括江家會怎麼想?五郎若是與晉國公府聯姻,無異於從此處在風口浪端,娘娘是明白的,五郎那孩子可從來沒有爭強好勝的心性,他就是直來直去的脾氣,不屑陰謀詭計也根本不懂得權謀之術,他哪裏避得開這些明槍暗箭?”

    王太后愣了愣,卻不得不承認和嬪的擔心不無道理,一下子竟然語塞。

    弘復帝卻是終於忍不住了:“你這話何意?這樁姻緣是朕所賜,有誰敢因此對五郎懷恨?什麼高家、鄭家、萬家、江家?搴汀也太過杞人憂天了。”

    “是妾身杞人憂天?分明是皇上蒙着眼睛不願正視現實!自從太子病故,關於儲位的爭奪就從未停止!朱夫人爲什麼被逼自盡?也只有皇上纔會相信完全源於萬氏的野心!皇后看中的是明珠的品行嗎?看中的無非是晉國公府的人脈聲勢!四姓人家都上趕着和晉國公府聯姻,爲何?高家是爲固儲,其餘三家都是爲了奪儲!妾身與五郎只想安閒渡日,皇上何苦一定要讓五郎成爲這些人的眼中釘?!”

    “搴汀休得胡言亂語!”弘復帝兩道眉毛幾乎糾纏在一

    起:“朕早已立太孫爲一國儲君,其餘皇子雖爲裕兒尊長卻君臣有別,你怎敢,怎敢斷定他們皆懷不臣之心?”

    “這些話妾身的確不敢說也不應妄議,但如今關係五郎的安危,妾身乃五郎的生母,即便是抗旨,即便皇上要怪罪妾身毀謗皇子,妾身也絕不能眼看着五郎因爲一樁姻緣葬送終生!妾身懇請皇上正視,爲何除宋國公府之外,魏國公府、東江侯府、安陸侯府皆在盤算求娶明珠,就算明珠品貌的確出衆,何至於導致幾門貴戚展開角逐?宋國公府是窮途末路了,這也正是造成另幾家擊博挽裂的原因!他們從來就不甘心儲位旁落,無論皇上意志是否堅定,都不能打消這些人的野心慾望,五郎是當真無心儲位,妾身更加不願讓五郎捲進這場混戰,妾身只能懇求皇上,不要讓五郎成爲衆矢之的,妾身深知自己的兒子,他一貫與世無爭,只想着安閒渡日,妾身只求五郎能與將來的妻子琴瑟和諧,餘生安樂。”

    弘復帝被和嬪這番話震驚得有如變身一座石雕,且是眉頭糾纏成死結瞠目結舌的一座石雕。

    重用晉國公是他的決定,是他重新賦予了晉國公統執禁軍之權,他相信晉國公的赤膽忠心,所以從來沒有想過晉國公竟然會成爲儲位爭奪的關鍵,他的確不願正視他的子孫會因爲權位掀起蕭牆之奪,骨肉相殘!

    可真的沒有察覺沒有防範嗎?

    不,隱憂一直都在,只不過和嬪硬生生揭露了粉飾太平的一層,讓那些險惡與猙獰大白天地之間。

    何至於,何至於如此?

    他不是不懂得儲位爭奪的殘酷,相反他親身經歷過,他那

    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至今仍被囚禁鳳陽高牆,是他下的御令,因爲他和他們之間,從來都是你死我活,從來都不存一丁點的手足之情,如果他是落敗的一方,能夠肯定的是連苟活的機會都沒有。

    弘復帝不是沒想過處死彭妃、申妃之子,把弟弟們乾脆利落斬草除根,但他做不到,就算他懂得這場戰爭的殘忍,他仍然沒有那樣狠決的心腸處死自己的血親手足。

    他做不到像他的父親一樣,處死曾經的燕王,把燕王一系子孫盡數斬盡殺絕。

    他不想成爲父皇,不想成爲一個殘暴不仁的君主,更不想眼睜睜的看着先祖創立的功業土崩瓦解,所以他立志改制,想以仁德治國,他想要振興已經逐漸走向衰敗的社稷,他對百姓懷以仁慈,更何況於他的家人親朋?

    最懼怕的事,無異於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子孫也骨肉相殘。

    所以他新登帝位,立即擇定嫡長子爲儲,一來是堅守祖制禮規,以爲如此就能平息紛爭,再者他的諦兒,他的嫡長子也的確仁孝友悌。

    可是沒想到的是諦兒竟會病逝,在他之前就撒手人寰,裕兒是諦兒的唯一骨血,是他的嫡長孫,縱然年幼,他仍覺得應該立爲太孫。

    不是沒有察覺那些人的野心,不過他一直堅信,當儲位擇定,紛爭會漸漸平息。

    何至於僅僅是晉國公府嫡女的姻緣,竟然就會引發一場

    角逐?

    他不敢相信和嬪道破的所謂現實。

    “晉國公,乃棟樑忠臣……”弘復帝無比艱難的說出這個開端,一連深吸了好幾口氣,卻並不能挽救自己的身心俱疲。

    如果,如果,晉國公也確然懷有不臣之心……弘復帝有些不受控制的假設,然後他發現自己不知應當如何應對這一假設之後的亂局。

    王太后立時察覺了危險。

    “晉國公確然忠心不二,否則明珠的姻緣也不至於現在還懸而未決。”王太后看向弘復帝:“野心貪慾,必定讓人看重功利,晉國公若真有功利之圖,不管他是否會站定太孫的陣營,都不會意圖與太師府聯姻。”

    “惠妃……的確對朕提起過晉國公看中趙逕勿的才品……”弘復帝猶豫支吾。

    “那是因爲蘭庭的才品的確出衆,晉國公從來與趙太師交好,兩家之間,並不用再靠聯姻締結情誼。”王太后道:“惠妃有無異心我不能斷定,不過能斷定的是,要若晉國公懷有異心,必定不會爲了明珠考慮日後安樂,他會立即答應將孫女嫁入東宮,矇蔽皇上,掩飾自己的圖謀。”

    弘復帝沉吟良久,重重吐出一口氣來:“多虧母后指點。”

    王太后微微頷首,又纔看向和嬪:“不過和嬪的擔心並非杞人憂天,至少齊王及東江侯府的野心一直是不曾減退的,明珠那年才十三,東江侯世子夫人不就硬要認她爲義女,說什麼明珠和她的女兒明玉閨名只有一字之差,十分投緣……我記得萬世子那姑娘,開始的閨名不是喚作湘玉?爲這事還特地連名都改了,目的還不夠顯然麼?

    我也贊成和嬪那話,能夠體諒你身爲人母的心情,正常當孃的,誰不盼望兒子能一生安樂遠離險難?尤其和嬪指望的還是五郎能與將來的妻子琴瑟和諧,這就更是當孃的應該的慈愛了,不過和嬪,撇開這些,你對晉國公府與明珠這孩子總無意見吧?若這姻緣當真不好,我也不能委屈了五郎,且五郎未必對明珠無心,今日紆佩園的事故,五郎敢於爲了明珠仗義執言,指不定就該他們兩個的緣份,所以……我的建議是,你是不是應當先問一問五郎的意思?”

    “仗義執言?母后這話何意?”和嬪怔住了。

    她今日一直在廣寒殿,且全然沒有關注王太后離席的事,自然也沒認真思索過那套花神獻禮的說辭有無蹊蹺,且宴散之後,因爲王太后下了封口令,五皇子也沒有透露給和嬪知道事故的來龍去脈,當真是遵奉懿旨守口如瓶,而和嬪直到來了慈寧宮,才知道皇帝竟然賜婚五郎與明珠,事發突然她根本也不及將兩件事前後聯繫,乍一聽聞仗義執言的枝節,當真也只有愕然的反應了。

    王太后剛要詳述,卻被弘復帝打斷:“母后!”

    儼然還是覺得太孫的劣行不宜張揚,越少人知道越好。

    王太后也有些惱了:“既是收拾殘局,總不能連和嬪都隱瞞吧,皇上也不能這樣偏心!”

    堅持把紆佩園的事件詳詳細細如實對和嬪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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