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首輔家的長孫媳 >第396章 龔氏和惠
    春歸知道太師府裏會有一番聒躁。

    果然老太太和彭夫人婆媳聯袂上陣,沒等春歸完整喘上口氣,就開始數落梅家這門婚事多麼的不足,魏國公府才應當是首選,一再要求春歸務必說服蘭庭回心轉意,彭夫人的口氣更加堅決:“庭哥兒雖是家主,但畢竟老爺和我纔是樨姐兒高堂,就沒聽說過女兒的姻緣父母不能作主由得堂兄決斷的道理!且連老夫人也認爲魏國公府的鄭小郎和樨姐兒更加般配,庭哥媳婦難道還要固執己見嗎?”

    “祖母已然決定答應魏國公府的求親了?”春歸一臉的乖巧:“祖母既然決斷,想來大爺也不會違逆尊長的想法,孫媳這便讓湯回知會大爺一聲兒,讓大爺千萬別自作主張。”

    話雖如此,她卻並沒打算挪動步伐。

    老太太也果然阻止道:“樨丫頭是太師府的長孫女,這一輩兒首先出閣的女孩兒,婚事可馬虎不得,光由着咱們這些女流之輩作主豈不草率?只是我和老二媳婦的想法,也不能不告訴庭哥兒,春丫頭,你跟我說句老實話,你到底是怎麼認爲的,難不成也覺得梅家的兒郎要強過魏國公府的小哥兒?”

    “祖母既問,孫媳不敢謊瞞,孫媳雖沒見過魏國公府的小郎君,但聽大爺說起,彷彿舅祖父先有意與魏國公府聯姻,但魏國公頗有微辭,不願與貴戚交近,所以拒絕了和安陸侯府結親,大爺以爲這事兒必定不能瞞得一絲不漏,指不定魏國公府自己便會聲張出去,要真如此,轉頭咱們再和魏國公府聯了姻,說不定閒言碎語的就會傳出太師府與安陸侯府失和的話。”

    “魏國公何至於聲張!”彭夫人嗤之以鼻。

    “魏國公要維持中立,目的便是得讓皇上放心,當然可能聲張曾經拒絕安陸侯府提出聯姻一事,好明確立場。”春歸堵了彭夫人的嘴,又道:“且今日孫媳見了梅夫人,梅夫人對大妹妹極其中意,直言倘若老太太點了頭,太師府答應了這門婚事,日後必定善待大妹妹,那梅郎君的才品又得大爺認可,更不說梅學士在仕林中的聲望也一直上佳,咱們家乃世族,與清流之家聯姻更加合適。”

    老太太沒了主意,眼睛就看向蘇嬤嬤。

    蘇嬤嬤便道:“大爺和老奶奶的考慮也確有道理,老太太莫不再好生思量幾日,親自再見見梅夫人及梅郎君。”

    實際上蘇嬤嬤是爲了先和安陸侯商量。

    也就是隔了一日,安陸侯府的六太太便前來看望趙母,春歸雖和她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但直到前不久才聽三夫人提起這位六太太的出身,竟然是朱夫人從前的婢女,本姓龔,朱夫人賜名和惠。

    龔氏比和柔更加年長些,有好一把烏黑亮澤的長髮,容長臉、細葉眉,嘴角生着顆顯眼的黑痣,她逢人便慣露笑,看上去倒也隨和,只是春歸因爲趙大爺的影響,察顏觀色要比常人更加細緻些,那時第一次見龔氏,留意得她時而便挑眉斜睨過來的目光,帶着幾分冷刺,儼然對她並不友好。

    不過這回龔氏看她,都是使用的“正眼”。

    春歸因爲老太太的囑咐,不得不作陪,原本該去阮中士那

    兒聽教的時間,只好捨出來陪着龔氏說話,龔氏提出要去怫園裏逛玩,春歸也不得不跟着,此時她們兩個就站在不足舫裏,看漸漸有些急促的秋風,使沅水泛起波瀾。

    “大夫人從前最愛來不足舫,說滿怫園的館榭,就這處名稱最佳。”龔氏微咪着眼角,似乎內心極爲感觸:“顧娘未受大夫人的慈諱,確然是件最遺憾不過的事兒,如今我時時想起大夫人來,都忍不住傷感,我啊,是多得大夫人的調教,原也是卑賤的身份,如今才能得此幸運。”

    她把一個“也”字,咬得頗有些深長。

    “六太太說得是。”春歸應道一句,她並不喜歡朱夫人的話題,尤其不喜歡旁人另有用心提起朱夫人的過往。

    “顧娘仍稱六太太,可就太生份了。”龔氏微眯的眼轉向春歸。

    “大爺一再交待,對侯府的長輩要各外敬重些。”

    龔氏一怔,眼角再次眯了一眯。

    趙蘭庭對安陸侯府的諸位,從來不以親戚相稱,與其說是敬重,不如說是生份,但誰讓他是軒翥堂的家主呢,侯爺也不能狠端親長的架子懾服,且侯爺也說了,趙太師迂腐歸迂腐,眼光卻是很不錯的,更不說軒翥堂幾代積累的人勢也絕對不容小覷,這便是面對趙蘭庭的不恭不順,侯爺縱管火光,卻還不得不縱容示好的緣故。

    畢竟一宗之主,一家之長,不能簡單的按照輩份交往。

    可趙蘭庭雖有資格恣狂,顧氏難不成以爲便有底氣傲慢呢?內宅纔是女子的天地,顧氏如今在內宅,可算至小一輩,必須服從恭順於

    諸位親長,雖說如今她和趙蘭庭如膠似膝有如蜜裏調油,但她難道還真能指望着終生如是,靠着男人的寵愛張揚放肆!

    若然朱夫人在世,如同顧氏這樣的子媳怕得日日罰跪於堂前,不,朱夫人在世的話,顧氏根本就不能夠擡進太師府的街門,便是作爲妾室,都不夠格。

    龔氏微微一笑。

    “今日我來,先是爲了拜望姑母,再次也是奉了侯爺、侯夫人的囑令,特地和顧娘道謝的。”

    說的是道謝,但一直擡着的下巴卻仍顯出幾分倨傲之意,這實在讓春歸極其疑惑,不知這位本是奴婢出身得幸嫁給侯府庶子的六太太哪裏來的優越感,性情比安陸侯夫人以及她的妯娌們更加矝高,這可並非只是針對自己——六太太除了對待老太太笑容可鞠之外,甚至於對彭夫人都是愛搭不理。

    鑑於蘭庭已經明示對於安陸侯府的態度,那是堅決不能合作,春歸要與蘭庭並肩共進,當然不可能獨自親近江家,尤其她也是個很有脾氣的人,一直本着你敬一尺我敬一丈的處世原則,腰肝子從來不會衝着小看鄙夷她的人物媚屈,故而雖說這時看出來龔氏是等着她受寵若驚連道“不敢”的情境,她偏就裝作不懂這樣的“眉眼高低”。

    “六太太這謝字,實在讓媳婦滿頭霧水,未知侯爺及夫人因何道謝?”

    龔氏那本就稀薄的笑意漸漸收了起來,十餘息都只盯着春歸卻不言語。

    春歸也只是忽閃着睫毛與她對視。

    “顧娘這就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了。”龔氏連着身子都轉過來半邊,挑高她細細長長的一條畫眉。

    “明白了。”春歸恍然大悟:“六太太不是來道謝的,應是來問責的吧?”

    龔氏:……

    “顧娘就算沒有那等福氣,聆受大夫人的教誨,不過我也聽說現今正受阮中士的培教,可這規矩,彷彿學得不夠用心啊。”龔氏又是一聲冷嗤。

    “阮中士執教嚴格,媳婦這學生雖說蠢笨,但是萬萬不敢偷懶的,用心必是用心學了,不過或許六太太從前學的規矩和媳婦學的規矩不一樣,故而理解也有偏差。”

    龔氏另一邊眉頭也高高挑起。

    好個顧氏,竟公然譏諷她婢女出身!

    春歸表示很無辜,她這話的意思明明是指阮中士與朱夫人的理念全然南轅北轍,但六太太偏要曲解她就沒辦法了,她可從來不覺婢女就低賤得到哪裏去,昨兒傍晚她還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餚慰勞她院子裏的僕婢呢,哪裏有一點高高在上的主人傲嬌呢?

    “六太太倘若真是代侯爺、侯夫人行施責教,媳婦不敢頂撞,理當親自往安陸侯府受訓。”春歸也無意激得龔氏火冒三丈,畢竟對方是她的叔母輩兒,真要橫加斥責,她也只能老實捱罵,這大大影響心情,一點不利於養身。所以,好心提醒。

    從老太太那番敢怒不敢言的態度,春歸當然拿得準安陸侯也是持着“低聲下氣”籠絡的策略,對於她這枚沈皇后的棋子,威懾無用,又暫時並無能力剷除,彷彿也只有示好爭取一條途徑了,所以安陸侯的確是授意六太太來道謝的,奈何六太太不情不願,這道謝道得好像問罪一般。

    安陸侯要知道他的小兒媳陽奉陰違,不知作何感想呢?

    六太太輕篾地掃來一眼,但到底隱忍住了那蓬勃的怒火,她隨手摺下盆景裏頭一朵菊黃,先是拿着把玩:“侯爺確是讓我道謝,謝的是顧娘你因着安陸侯府的聲譽拒絕魏國公的聯姻之求,但這只是侯爺的想法,我卻大大不以爲然。先不說你使力撮合梅、趙聯姻,阻止樨姐兒高嫁的真正企圖絕非是爲安陸侯府着想,單說就這件事而論,作主的分明就是庭哥兒,而你,只不過是聽令行事罷了。”

    龔氏把手裏的菊花,別在春歸的衣襟上,離遠兩步端詳數息,才漫不經心般擡了眼瞼,越用輕篾的目光掃視着面前女子那張絕美的容顏:“那些文人墨客,把菊花譽爲君子,似乎愛不釋手,但論是花開之時如何豔麗引得多少讚歎,也只不過任人採擷的事物罷了,一朵枯謝,還有大片花園,所以不是纔有天涯何處無芳草之說?太師府裏,連大夫人這樣出身名門的大族千金都並非無可取代,顧娘就真有自信可以長盛不衰?”

    春歸取下衣襟上的菊花,拋入沅水之中,看這芳朵引得一羣錦鯉爭搶,再擡眸時,眼中似有波光瀲灩,她莞爾笑道:“不足舫裏的芳朵,六太太倒是能夠任意採擷,但有多少館苑的芳草,怕是連賞看一眼也是不能,而真正惜花之人的心思,六太太況怕就更難明白了。”

    “顧娘還真是執迷不悟。”

    “六太太又何嘗不是固執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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