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有什麼不對嗎?”

    阿絮嚥了一口唾沫,定一定神朝他看去。

    那是一個畸形的頭,沒有毛髮覆蓋,全是褶皺的皮,擠在一起,眼睛沒有眼仁和眼白的區別,一面兒黑,整個腦袋都是醬紅色的。

    他的上脣處裂開一個豁口,說話的時候風往裏灌,發出窸窸呼呼的怪聲。

    “沒有,爲你的相貌感到抱歉。”阿絮撐起身子坐起來,歉意地朝他笑一笑。

    和尚嚯嚯兩聲,嘻嘻笑道:“啊,你也是一樣啊,人總是害怕醜陋的事物,然後厭惡,我以爲你會有所不同。”

    阿絮說:“你錯了,我就是那樣的人,而且我就是喜歡漂亮的,討厭難看的。”

    “咯咯咯咯,你真直率,不過這一點,比那些人有趣多了。不過——”和尚的脖子咔嚓咔嚓扭了兩下,歪着腦袋看向她,“你不是人。”

    阿絮笑道:“一個代稱而已,有必要那麼糾結嗎?”

    “有必要,當然有必要。”和尚垂下腦袋,忽的響起喀嚓一聲,他醜陋噁心的頭顱啪嗒一聲滾了下來。

    阿絮立馬跳起來,迅速往後退。

    和尚失去頭顱的身體轟然倒塌,袈裟鬆散開來,露出裏面佈滿血管的肉團,阿絮這才發現原來這和尚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腦袋和一堆肉團拼湊在一起的怪物!

    “咯咯咯咯。”孤零零的腦袋仰起來,黑亮亮的眼睛盯着阿絮不放,不住地發出詭異的笑聲。

    阿絮邊腿邊問:“你到底是什麼?”

    怪物說:“我是人啊,也是小寒寺的住持。”

    阿絮怒斥:“你胡說,逆分明就是怪物!說,你都知道我媽媽的什麼事?和小寒寺有什麼關係?秋寧不見了是不是你使的壞!”

    “咯咯,我與你母親只有幾面之緣,多的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小寒寺的住持,從一千年前到現在,一直都是,咯咯咯咯。”

    說着,那醜兮兮的腦袋下邊慢慢長出新的*組織,一點點延伸,最後長出一個小小的身體,又長出纖細短小的胳膊和腿。

    身子小,腦袋大,眼睛向外鼓出,就像——就像女人腹中尚未發育完整的胎兒!

    而在怪物的下腹,肚臍處拖着一根長長的臍帶,連在高臺上的那堆肉裏。

    只見這怪胎騰地立起身,圍着阿絮手舞足蹈地轉起來。

    “咯咯咯咯咯——”他邊轉邊跳,嘴裏還不住地發出怪異的笑聲。

    阿絮收緊五指,加厚防禦結界,把他屏退在外邊。

    她說:“你說一千年前你就是這裏的住持,那你是修建小寒寺的那個高僧麼?”

    阿絮的話語裏帶着明顯的諷刺,怪胎聽着有些生氣。

    他一面圍着阿絮轉圈一面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這般模樣,不過今天你來了,有了你,我就可以重回轉生之路了!”

    “呵。”阿絮笑道:“原來你竟是長得這樣醜,閻王爺都嚇得不願讓你去奈何橋往生了嗎?”

    怪胎聽了卻鎮定下來了,並沒有氣急而怒,他只笑着說:“咯咯,你氣我、激我也沒用,只要捉住了你,我就能去奈何橋了,咯咯、咯咯咯咯!”

    阿絮看他許久,發覺他除了圍着自己轉圈,並沒有其他動作,難道這只是一個醜到慘絕人寰,只會裝神弄鬼卻沒有半點能耐的廢物?

    阿絮試探着說:“你說要捉我,那你來捉呀,圍着我轉圈算什麼?你跟彝族姑娘學的火把舞嗎?”

    怪胎卻不急,耐着性子圍着她跳,慢悠悠道:“我是沒什麼用,可我只要困住你,讓你走不掉,你也沒有辦法出去,咯咯咯咯。”

    先前施法擴展視野,御風疾行,再加上一直架着防禦結界,阿絮的經歷已經消耗一大半了,若是再和這怪胎拖下去,阿絮自覺只怕是凶多吉少。

    況且這怪胎從始至今從未施展過任何攻擊法術,也不知道他到底能做些什麼,但是不管怎樣,阿絮都不能任人窄割。

    阿絮低頭沉吟片刻,對怪胎道:“你說捉住我就能轉生,難道是要吃了我嗎?吃了我就能夠去地府投胎了?”

    怪胎偏過腦袋瞟她一眼,頓一頓,應道:“不,我要解除身上的詛咒。”

    “詛咒?”阿絮微微一怔,問他:“我能解開你身上的詛咒嗎?”

    “咯咯,小女娃,你還是別白費口舌了,沒有用的,你就在這等着吧。”

    阿絮垂着眸子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竟然原地坐了下去。

    怪胎見她老老實實的,心下更加高興,圍着她轉的更殷勤了。

    阿絮壓低嗓子輕輕吼了一聲,怪胎聽不到她的聲音,可是禪房外的水池裏悄悄冒出了一個烏黑的小腦袋,偷偷地向屋裏瞄了一眼,看見阿絮的時候輕快地嘯了一聲,尾巴探出水面拍了一下。

    原來是烏金剪子變的小烏虯。

    阿絮默默點了一下頭,小烏虯鑽進水裏,不一會叼着之前被阿絮扔掉的辟邪珠竄出了水面,飛到屋檐上趴着,垂下一個小腦袋盯着裏面看。

    阿絮閉目養神,過了一會,她緩緩開口道:“反正我也出不去了,住持大師,你看,捉住我呢,你就可以完成千年的夙願了,而我估計就快死了,這剩下等待死亡的時光多無聊啊,你好歹是得道高僧,爲我這芸芸衆生裏的一員開解一下疑惑吧。”

    怪胎咯咯一笑:“你這丫頭嘴巴雖壞,可還算是個有眼光的,想當年,我的確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只可惜後來被妖魔暗算,慘死郊野。”

    阿絮一聽,有戲,她想在背水一戰之前從這怪物的嘴裏多套些話出來,便試着用奉承的話去誆他:“啊!那些妖魔真是太可惡了,可是大師,既然你以前那麼厲害,怎麼就......被那些低等的妖物暗算了呢?”

    “啊呸!”怪胎狠狠跺一下腳,“一羣烏合之衆,講的就是人海戰術,成千上萬的聚在一起偷襲我,我發誓一定要他們碎屍萬段!”

    阿絮急忙道:“那後來,你又怎麼變成現在這幅樣子呢?你以前,想必應該很英俊吧,一定是一位帥氣迷人、法術高強的大師!”

    怪胎大笑三聲:“咯咯咯咯,小丫頭,這回可真讓你猜對了!想當年,我可是出了名的英俊高僧,咯咯咯咯!”

    接着,他的神色突然狠厲起來,嘶啞着嗓子說:“只是讓我着了那羣混蛋的道,害得師弟爲了我——爲了我——啊!啊啊!”

    說到一半,怪胎忽的用奇小的肉手抱住巨大的腦袋猛烈搖晃,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聲嘶吼:“師弟,爲兄對不住你啊!對不住你啊!”

    饒是阿絮厭惡他之極,如今看到他這般真情流露的模樣也有些愣神。

    阿絮挑一下秀美,小聲問:“住持大師,後來究竟怎麼了?”

    怪胎抱頭痛哭:“師弟爲了我,不惜犧牲自己的陽壽,對我使用了*轉生的禁術,想爲我復生,可是、可是偏偏那日受妖魔干擾,出了岔子,我轉生依附的那個嬰兒還沒生出來,母親就斷了氣,最後嬰兒快死了,師弟沒有辦法就用蠱術把我變成了寄生胎鬼,從此只能寄生在人體身上才能存活。”

    原來如此......

    阿絮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真是活該,你轉生憑依在別的新生胎兒身上,擠走那胎兒的靈魂,自己住進去,難道是什麼值得稱讚的事嗎?說白了就是強盜、是惡鬼!

    真是不要臉!

    不過看樣子他就是個寄生的廢物,估計只會裝神弄鬼,沒什麼大的能耐了。

    阿絮耐着性子安慰道:“住持大師,你別再悲傷了,你師弟犧牲那麼大的代價才保住你的性命,不論如何你要堅持住啊,這一千年來你不是一直守護着小寒寺嗎,守護着你和你師弟建立起的希望和夢想啊。你們不是很崇拜和合二仙,想和他們一樣嗎?等你轉生後,再想辦法找回你師弟,兩個人重新開始吧。”

    阿絮一面安慰着,一面把手背到身後,對着敞開的窗戶輕輕勾了一下手指頭。

    倒掛在屋檐上目不轉睛盯着房裏的小烏虯興奮地嗚了一聲,悄悄咪咪地鑽進屋子,躲在房樑上。

    怪胎聽到阿絮的話,沉沉嘆了口氣,他圍着阿絮慢慢走着,嘆道:“小丫頭,你心腸倒還不錯,要不是娘娘點名要你,我不會這樣對你,還會送你一些奇珍異草,哎,可惜了,可惜——妖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阿絮微微一笑,我命好不好,還輪不到你這個醜八怪說了算。

    阿絮故作驚訝問:“娘娘!住持大師,你說的可是女伯孃娘?”

    怪胎微微一驚,“怎的,你聽你母親講過娘娘了?”

    阿絮本是隨口胡謅一句用來套話的,沒想到竟然真的問出和媽媽有關的信息了......

    阿絮心中十分激動,可礙於形勢,她還是深深地給壓了回去,定定神,假裝正定道:“是啊。不然你以爲我跋山涉水到這深山裏做什麼?”

    阿絮瞟了他一眼,說:“在我很小時候,我媽媽就跟我提過女伯孃娘了,我很崇拜娘娘,求媽媽帶我拜見她,只要一次就好,哪怕是在夢裏,可是媽媽始終不願透露半點信息。”

    阿絮蹙起眉毛,裝出又傷心又失望的神情,“後來有一次,我無意之間聽爸爸說,我媽懷着我的時候到小寒寺找過一口井,我就猜那是不是和女伯孃娘有關,所以......”

    她看向怪胎,盈盈一笑道:“所以我纔來這裏的,卻想不到竟然有這麼好的運氣,遇見了住持大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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