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駿的意思是讓段德操先在這喫頓飯,坐下來慢慢等李元吉,但段德操走進大帳看到掛在一側的地勢圖後,卻是駐足停在了旁邊。
陳駿見他看的入神,不由開口:“將軍乃沙場宿將,可有什麼指教?”
段德操沒說話,望着地圖沉吟了有一會,才一拳砸在銀夏二州上方:“此番齊王引兵前來,秋末若有戰,定要將梁賊先趕回朔方。”
將梁師都趕走?
陳駿聞言輕笑,不難看出段德操已經煩透了梁師都。想着這位在河西與梁師都交戰了好幾年,便問道:“在將軍眼中,梁師都此人如何?”
“賊寇之流,若非依附突厥,他豈能有命活到現在?”
段德操不屑的回了一句,說道:“此人將兵毫無章法可言,只知聚兵勢蜂擁攻之,一旦得勢便猖狂不矣。去歲一戰已讓他傷筋痛骨,此刻手裏能用兵馬不會多出兩萬,其中大半還是從周邊強掠的鄉民。”
陳駿對此並無意外,梁師都要是兵法大家,背靠突厥早就長驅直入兵臨長安城下了。但此人雖然不濟,可誰讓他認了突厥可汗當爸爸,當下問道:“銀州突厥兵馬有多少?將軍可與他們交過手?”
段德操點頭:“自從老可汗身死,突厥新任可汗頡利坐穩寶座後,先後共派了五千輕騎助陣梁賊,這股突厥騎兵每每出沒便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夏州乃至西面鹽州可謂深受其害。”
梁師都只有一萬多兵馬,突厥也就五千騎。
陳駿一邊聽着,一邊在心底默默盤算,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自己這一趟過來,梁師都未必敢出兵擾亂河西百姓。
畢竟如今河西有段德操的八千兵馬,靈州那邊李道宗也有一萬兵力,雖說不可能一股腦全派出來,可一旦發生戰事從西面調動一支五六千人的部隊還是沒問題的。
加之李元吉手上的上萬精銳,以及河東幷州一地策應兵馬。要按照梁師都的秉性,他沒有個五萬大軍恐怕連出城的膽子都沒有。
“五萬兵馬,也不是不可能。”
“若突厥鐵了心要打一場打仗,頡利其實只要出兵一兩萬就夠,代州楊政道那少說也能聚起兩萬餘衆。”
嘴角低喃,陳駿覺得自己還是不能低估梁師都的臉皮。
長安大軍北上不是什麼祕密,指望梁師都不向突厥求援是不太現實的,說不準他送出去的求援信早就擺在了頡利賬中案頭。
把這些思慮在腦海中過一遍,陳駿當即取下地圖在案桌上攤開:“段將軍你看,按照梁師以往的性子,此番得知我軍前來,斷然沒有不向突厥求援的道理。突厥將此人視爲南掠大唐的先頭兵馬,自然不會坐視他身陷重圍而不理。”
“突厥一旦用兵,首當其衝便是引一支兵馬至朔州,相助爲虛督戰梁師都爲實。另一邊爲了不讓幷州兵馬有空暇,定會以相同方式與逆隋合兵攪亂幷州。”
看着陳駿擡手比劃,段德操不輕不重的點頭表示認同。這些大方向的戰局是可以推演出來的,因爲突厥也就只能做出這些安排。
有梁師都和楊政道在前,突厥除非有十拿九穩的把握,否則不會輕易動用本族大軍,能派出萬餘兵馬相助就算不錯。
“戰爭規模大體如此,眼下我個人覺得,應當先商量出一個戰略目標。”
段德操面露不解:“上護軍此言何解?”
“將軍應該知道,相比縱橫草原的突厥,區區梁師都不過疥癬之疾。如今突厥勢強,原因無外乎阿史那氏一統突厥各部,加之所謂草原狼神也眷顧阿史那一族,衆多部落才能聚集一堂。”
陳駿稍稍解釋,隨即道:“在突厥內部,不服阿史那一族的人並不在少數,而想要取代頡利的更是大有人在。如今突厥安然無恙,不過是因爲其餘部族還在忍耐。”
“去年突厥算計河西、河東最終計劃破滅,今年初又折損了好幾位草原神祗麾下的神侍、神僕,試想一下如果這次頡利再派兵南下,卻又損失慘重甚至全軍覆沒,將軍以爲草原部族之間還能安穩?”
能嗎?
答案其實顯而易見。
頡利大概率不會派本部兵馬出戰,可要是這一萬人都死了,其他部族會沒意見?
草原上的人整天只知道放牛,但不代表他們都是傻子。沒誰願意當炮灰,到時不用大唐離間,跳出來反對頡利的都可能一雙手也數不過來。
可若是頡利派出的是自己的本族兵馬,那陳駿就更加安心。草原人口不多,損失一萬精壯族人的頡利,別說能不能威懾衆部族,恐怕草原薩滿神殿也會考慮是否要繼續支持他。
屆時草原必定大亂!
段德操之前是沒想的這麼深,此刻被陳駿點撥,卻是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繞着案臺來回走了兩圈,重重拍拳道:“想要生吞突厥兵馬,恐怕得好好斟酌。”
“這是自然。”
陳駿雙眸輕點,他之前也說了,先確立的並非戰術,而是一種戰略目標。
重生者的身份和自身實力的加持,讓陳駿在先天上就站的比段德操要高很多,戰略眼光自然也更好。
然而再好的戰略意圖,沒有戰術實施其實也是空談。
陳駿這時也收起了看低突厥的心思,求問道:“突厥大軍大多倚仗坐騎腳力,想要圍殺騎兵,就得依靠周圍地勢,將軍經略河西數載,可有心怡之處?”
段德操眉頭一挑,陳駿問的內容正好說道他心坎裏了,只是他剛要回答,卻是想到這裏只有自己二人。
頓時遲疑了一會,問道:“此戰如何指揮調度,怕不是你我說的算,不如等齊王到了再議?”
等李元吉?
等他來幹啥?
在陳駿心底,李元吉那腦子和梁師都可能真的就是五五開。
當下略微搖頭,笑道:“將軍爲何還不明白陛下心意?陛下並未讓秦王或是太子前來坐鎮,便是有意成全將軍河西威名。不論齊王或者馬爺,他們和我一樣對河西十分陌生,此戰將軍不指定戰術,難道還真要委於他人?”
如今不在長安,李淵也聽不到,陳駿直接把李淵給搬了出來。
而他所說乍一看其實有理有據,段德操聽完便面色漲紅,露出了幾分士爲知己者死的激動情緒。
見段德操面色如此,陳駿不由在心底暗笑。他獨自領前軍先行的另一個目的,到此基本上算是大功告成。
那就是,架空李元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