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是村裏爲數不多家底殷實的人戶，每年過年的時候就數趙家最是熱鬧，趙文卓每年都會收到阿郎的壓祟錢，不多，但是每年都會給她二三十個大錢，算是討個彩頭，趙文卓都是會把錢存起來，算是自家的一些體己錢，有些銀錢傍身總是沒錯的。
今年阿郎出海有三四次了，每次回來收成都不錯，最多的時候能有四五百斤一船，就是沒有什麼名貴的魚，只能賤賣給城裏人，不過也得了幾兩銀子了，還算不錯。
只是阿郎還沒有回來，眼前着海上就要起風暴了，怎麼能不急，家裏來了客人，是城裏大戶人家的家僕，是來問出海兒郎們是不是回來了，主人家催得急，來問有沒有什麼好魚，只是阿郎還沒有回來，孃子就把阿郎留下來的幾尾留下來給孃子補身子的黃骨頭賣了去，讓那人帶回去給主人家熬湯喝，好魚有沒有還要等上一段時間，還請主人家多擔待些時日，好事多磨。
看着天就黑了，趙文卓翻來覆去睡不着，就準備一個人偷偷出門瞧瞧去，卻發現孃子早就不在屋裏了，到了海邊才發現孃子坐在海灘上，看着潮起潮落，皎月越出海面。
文娘子見趙文卓跑了出來，臉上都是寫着不高興，“你怎麼來呢？”
趙文卓本就是個恬靜的性子，不愛與人爭執，見孃子不是很開心，就低着頭也不說話，文娘子摸了摸趙文卓的頭撫慰她說:“算着日子，你阿郎大抵就是這兩日回來，我夜裏睡不着就起來瞧瞧，怕你阿郎趁夜色回來，卻沒有看顧餓了肚子。”
文娘子也是個軟性子，都是靠着海天收成的，怎麼能不擔心自家男人的，男人是家裏的樑柱，死了房子也就塌了一半了，留下她和文卓孤兒寡母的可怎麼過活。
趙文卓也是個內裏堅強的姑娘，小時候扭了腳，硬是忍了三天，不曾哭喊過一聲，最後文娘子發現文卓的腳腫得鞋都穿不下了，可是心疼了好一陣，給了趙文卓一頓好打，“孃子不必擔憂，阿郎海上功夫甚好，定然是會平安回來，說不得還會滿載而歸，就想着能喫上孃子做的一口熱乎飯。”
聽完趙文卓的話，文娘子心裏也寬慰了許多，只是覺得有些好笑，“本來是孃子安慰你的，你卻是安慰起孃子來了……”
月光照在趙文卓的身上，就像給她披上了一件輕紗衣，好看極了，眉眼處像極了她的阿郎，文娘子看得有些呆住了，看着看着就靠着趙文卓睡着了，趙文卓將孃子的頭放在自己腿上，用自己的大腿給孃子做枕頭。
文娘子睡得不是很深，被趙文卓一晃就醒了，聽清了趙文卓後面的話，“你阿郎應該是白天回來纔是，如今晚上回來，定然是不知道在海上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卓兒，你切莫聲張。”
雖然不明白孃子爲什麼這樣說，但是趙文卓覺得孃子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嗯，孃子的話我一定記着。”
等兩葉小舟靠了岸，趙文卓纔看見是自己阿郎和隔壁吳娘子家的餘家伯伯，只是爲什麼是晚上回來，她不知道，雖然有些詭異，但是什麼也敵不過阿郎平安回來。
趙文卓的阿郎趙先在海灘釘了個木樁子，把船栓在木樁子上才和趙文卓文娘子一道回去，“不管心底有什麼疑問，都藏着不用問。”
這讓趙文卓心底的疑惑更多了，就自家阿郎和餘家伯伯趕着夜色回來，阿郎還不讓多問，莫非是在海上出了什麼事？趙文卓不敢往下細想了，不再說話，一言不發地走回家，村尾的狗悄悄的。
待第二日黎明破曉的時候，窗外的公雞還沒打鳴，趙先就從暖被窩裏爬了出來，去敲隔壁餘家的門了，兩弟兄趁着這正將明未明的時辰出了村，順道去了一趟海邊就沒再回來。
等五更天大明，院裏的公雞唱了鳴，村裏索索作響，犬吠聲與海潮聲輝映，朝霞漫天隨潮而起。
潮水上漲，海面飄來幾個黑點伴着號子聲聲，是出海的兒郎們都回來了，比起出海前，他們一行人少了不少人，每次出海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就是不知是誰家喜誰家愁。
九州人家參差千百萬，漁村不過十來戶，不過險惡人心皆如此，未有別分。村子不大，說起來只有趙餘王李四大家，姓趙的人家只有趙文卓家一家，他們家後來搬來的，而餘家是一直紮根在漁村的，只是海上風險，人丁凋零不興，至於王家，則是同李家一般的大姓，十來家大半都是王李姓。
這次出海，王家老二，李家老大老三都沒回來，也再也回不來了。
在這海上討生活，就是與近海遠洋相搏命，沒回來的，大多是因爲風浪翻了船或是遇到了鯊魚羣，其他的些齷齪事，都是心照不宣的。
“他孃子，趙家阿郎和餘家老大回來了沒。”王老大問自家婆娘。
王大娘子本正處理海魚，去鱗破腹洗淨切片，再配上自家醃製的酸菜，也是一鍋好菜，“你問他們幹嘛，聽吳娘子說是昨夜裏回來的，說是你們在海上遇到了風浪，老二折海里了。”
王老大聽自家婆娘說話時，點燃了旱菸槍吞雲吐霧，煙霧裏王老大隻是“嗯”了聲，也不知道他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