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這樣嚴重的字眼在男人說出來卻是那麼雲淡風輕。

    安離琪渾身僵住,嚥了口唾沫才輕輕搖頭:

    “如果是爲了讓位置,你不用這麼麻煩,我很願意……”

    他是想殺人滅口還是毀屍滅跡。

    這個小島人不多,如果她真的在這裏溺水死了,他就可以解決後顧之憂了嗎。

    她突然想到之前那場大雨,他無情地咆哮着讓她去死。

    那時候爲什麼沒有想到媽媽還病着,就那樣傻傻地去撞……

    萬一死了怎麼辦。

    死了之後媽媽會有多傷心。

    所以她這次無論怎樣都不能死。

    “你把她接回來我就消失,絕對讓你們見不到我——我還不能死。”

    她的話姿態很低,帶着絕望,還有一絲祈求。

    男人的心狠狠一縮,像是被一根長長的針扎到了心裏最柔軟的位置。

    他重重地吸氣,更緊地抱住她:

    “不會的,我不可能讓你死。”

    他的聲音沉而有力,霸氣的背後卻是無奈的心虛。

    慢慢站直身子,他把手移到她纖細的肩膀上,輕而堅定地拍了兩下,幽深的眸子定定地注視着她。

    她低着頭,感受到他的目光,卻並不想去迎合。

    半分鐘之後,男人擡頭對着高遠的天空狠狠吐出一口濁氣,胳膊往下滑,直到拉着她冰冷的小手柔聲開口。

    “坐下。”

    看她根本沒想動,他的手稍微用力,扯了她一下。

    隨着他原地坐下,安離琪被她扯得也跟着坐下來,他的長臂想把她攬在懷裏,被她拒絕。

    男人只是無奈地搖頭,最後沒勉強,只是把她的一隻小手闔在掌心裏。

    兩個人並肩而坐,後背是高遠而又清亮的太陽,前方是幽藍而又清澈的海水。

    景色如畫。

    氣氛如冰。

    男人重重地嘆了口氣,眯起眼睛看着遠方,淡淡地開口:

    “來凌州之前一直在國外呆着,父親死了半年之後我才知道,爺爺告訴我父親是病死的,爸爸手裏的生意都暫時交給叔伯打理。”

    他的聲音像羽毛一樣輕,帶來的的痕跡不明顯,卻句句能衝進心底的最深處。

    安離琪緊緊攥着的小手慢慢放鬆,眼角的餘光落在他的側臉上,看着他濃密的睫毛忽閃着,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像是在訴說別人的心事。

    “回來以後,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跟方向,一心想查明爸爸的死因,中間遭受到幾次襲擊。”

    “西門跟桑冰都是那個時候認識的,他們跟我同生共死,最後闖到凌州,當時的淩氏集團岌岌可危,可以說是被家族放棄了,老爺子突然發話,把淩氏集團給了我……”

    “媛媛是我表妹,性格活潑任性,我接手淩氏之後,她經常過來,有一次開會的時候,她進門就發現對面黑黝黝的槍口。”

    “我事後意識到那個槍口對着的是我的太陽穴……”

    大提琴一樣的聲音娓娓道來。

    說到生死攸關的時候,安離琪都渾身發冷地打了個寒顫,可男人的聲音依然聽不出任何波瀾。

    “這之後我就跟媛媛保證要好好照顧她,雖然有時候任性,可我身邊沒有任何可以在乎的人,時間久了,或許也就習慣了——”

    說到這裏,他睫毛微垂,接着轉頭看着安離琪,繼續補充:

    “那時候我身邊沒有任何女人——你還沒來……”

    他的表情孤寂得讓人心疼,海一樣的眸子毫無遮攔地看着她。

    安離琪心裏一抖。

    因爲沒有別的女人所以習慣了表妹這個救命恩人。

    因爲習慣了救命恩人的胡鬧所以開始才縱容。

    因爲縱容久了所以到現在變本加厲嗎。

    想到範媛媛的所作所爲,安離琪眉頭微動,擡眼再看他的時候,他的臉上已經恢復了初識的冷寂。

    似乎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但那雙握着她的大手卻一點點用力。

    “我沒有想騙你,或許只是不習慣跟任何人坦白,甚至……”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他擡眼正視她,薄脣抿成一條線,深吸一口氣纔有些不自在地接着說:

    “這件事我會解決好。”

    真的會解決嗎?

    第一次聽他說之前的事,雖然很多驚心動魄都輕描淡寫,可她心底還是不時地鈍痛。

    說不清是爲什麼,或許是爲他年少經歷過的生死坎坷,或許是覺得他冷漠的背後其實也藏着那麼多的心酸。

    這個男人要經歷過多少生離死別,才換得表面上那副鋼鐵無情的面具。

    看似對一切都無感,可對範媛媛無比的縱容不正是說明他有情有義嗎。

    怪不得西門跟桑冰都一心一意地跟在他身邊,這個男人似乎渾身上下都散發着讓人折服的魅力。

    無法想象他之前的樣子,此刻她只想知道他的心裏到底是怎樣看待這件事的。

    “如果事情是真的,你會怎麼辦?”

    安離琪艱難地吞了幾下口水,最後才故作理智地問了出來。

    身邊的男人嘴角微動,輕輕搖頭之後,堅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說:

    “不是真的,我沒有。”

    她不死心,很明顯不滿意這個回答,就要較真把他逼到死衚衕,繼續執着地追問:

    “假如呢,假如孩子是你的,你要怎麼辦?”

    他深吸氣,視線沒有任何閃躲地看着她的眼睛,冷冷地回答:

    “打掉。”

    安離琪:

    “……”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

    說不清心底是什麼感受,安離琪只感覺胸口憋悶得找不到發泄點。

    那是個生命,萬一跟他有血緣關係……

    真的會有嗎。

    開始問他的時候,他眼底的那抹轉瞬即逝的慌亂到底說明了什麼?

    到底是不是心虛。

    海邊的水慢慢浸溼了兩個人的腳。

    男人還穿着錚亮的皮鞋,帶着涼意的海水漫過他的腳面,已經鑽進了他的鞋裏。

    可他卻好像沒有察覺到一樣,只是看着剛剛手機消失的方向一動不動。

    剛要開口提醒他,男人突然轉頭,對着她說:

    “把你電話拿出來,我現在就解決。”

    想到他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手機扔到海里,安離琪下意識地捂住小包包,皺眉說:

    “怎麼解決啊,回去再說。”

    男人眼底閃過一抹驚喜,他張開雙臂憐惜地把她抱在懷裏,失而復得的語氣幾乎把安離琪感動得落淚:

    “我以爲你不會跟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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