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凱迪得到結果,心裏一塊大大的石頭落地,如今的馬紅蘭,雖然夫死家破,但也好過有朝一日韓東永墜深淵把她牽連。
曾凱迪對劉哲翰說:“你先走。我等他們回來。”
劉哲翰點頭:“兄弟,不該說的別說,孩子們還小。鬧出消息,影響拉麪館生意。”
“嗯!”曾凱迪說。
馬紅蘭和孩子們回來時,拉麪館門開着,曾凱迪正在後廚找撈勺。
韓香問:“曾叔叔,你做什麼?煮拉麪嗎?”
曾凱迪笑:“我好像餓了。”
馬紅蘭接過曾凱迪的撈勺放下,洗手甩拉麪。韓遇幫馬紅蘭擺碗。
曾凱迪摸摸韓遇的腦袋又摸摸韓香的辮子,人之初,性本善,如此可愛的兩個孩子,韓東怎麼能挺身犯險!但願馬紅蘭的孩子們,長大能正直做人,不入歧途。
韓東死去的消息,拉麪館周圍幾乎沒人知曉。馬紅蘭對鄰居們說,韓東回蘭州辦點事。拉麪館的生意,也就還那樣,馬紅蘭忙得從早到晚不能歇息。
在拉麪館送走最後一個客人,馬紅蘭已累得渾身痠痛乏力。可憐的是,她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她肚子裏的孩子,究竟該如何?要她一個人養大三個孩子,也行,只是孩子們會更加知道貧窮的滋味。如果現在終止肚子裏的生命,也不是那麼可惜,只是,現在非常時期,她連休養身體的時間也沒有。
考慮一個正孕育在母親肚子裏的小生命的去留的人,不光有馬紅蘭,還有駱惜堯。
駱惜堯和季辰逸成婚大半年,兩人雖然聚少離多,居然在那個萬物生長的季節抓住了機會,創造了一個小生命。
駱惜堯對這一份上天贈予的禮物,顯然不知道該如何消遣。她是樂團的小提琴首席,一旦懷孕生子,她的地位便被取代了。
駱惜堯剛發現自己懷孕,誰也沒告訴,在琴房裏呆了一下午。
獨自靜思的結果,駱惜堯依然不知道該如何選擇。若讓小生命繼續成長,就是把自己未來的命運全全託給季辰逸和他的家人,以後得看他們的臉色過日子;若終止一個小生命,她會有一些內疚,並且還會惹怒季辰逸。兩難!
駱惜堯很不喜歡這樣的意外。她和季辰逸結婚後,說好她繼續回樂團拉小提琴,但沒說過什麼時候生孩子養孩子。關於生孩子和養孩子,拜她的母親和父親的婚姻經歷所賜,駱惜堯很沒有安全感。
記憶裏,她五六歲時,父親母親天天爭吵,父親常常晚歸,母親常常哭泣。她七歲那年,父母終於離婚,母親不用再夜夜哭泣,卻夜夜上晚班,留她自己回家做作業。
那幾年,時間待她和她母親,很殘酷。母親的工資常常被酒店拖欠延發,她學小提琴的學費是艱難中湊出來的,她和母親守着可憐的工資和冷冰冰的房子,她學會了如何一個人安全地上下學,學會了一個人安全地呆在家裏,學會做飯打掃衛生。
駱惜堯不敢忘記自己幼年時家庭破碎給她的那份傷痛。她和季辰逸,還不是比肩而論的夫妻。這種感覺,在新婚的激情漸漸消退後,愈加明顯。
駱惜堯趁演出間隙回上海休息,抽空去馬紅蘭的拉麪館看馬紅蘭和孩子們。
一個是窮苦的拉麪館老闆娘,一個是光鮮的樂團小提琴手,駱惜堯和馬紅蘭沒有什麼共同語言。駱惜堯表達了她的善良與關懷,馬紅蘭也沒什麼過多的傷悲之意,兩個人便面對面,便有些許尷尬的氣氛。
駱惜堯沒怎麼來過拉麪館,馬紅蘭也不敢隨意給她煮拉麪,怕她富家少奶奶喫不來這種粗食。孩子們也不和駱惜堯親近,這樣美貌與氣質並存的阿姨他們不敢貿然。
駱惜堯總得說些什麼其它的話。
“馬大姐,你累的話,就休息幾天。我過幾天在東京有演出,邀請你和孩子們去看。”
馬紅蘭表示感謝,搖頭。
駱惜堯說:“你問問孩子們,如果孩子們願意去,往返路費和住宿費用,我向樂團申請報銷。”
馬紅蘭再次搖頭。
駱惜堯不好再說,自己的好意沒送出,又覺得不甘心。
馬紅蘭感謝同學一番好意,她好心邀她散心,她只能拒絕,所以她必須真誠:“我肚子裏,有小孩。以後過幾年,孩子們更大了,我們再去看你演出。”
天哪,還有個孩子!駱惜堯的心裏頓時生疼,她漸漸皺眉,問馬紅蘭:“你怎麼辦?”
馬紅蘭回答:“我也不知道。現在,就這麼過吧!”
駱惜堯掩不住擔憂的神色,她又問:“誰來照顧你?”
馬洪蘭說:“我身體好,不用誰照顧。我還能繼續煮拉麪。韓香馬上一年級,這是好不容易得來的上學機會,我求梧桐老師,梧桐老師託了人,我不能回蘭州去。韓香奶奶爺爺也同意我們繼續在上海。”
駱惜堯問的不是韓香韓遇姐弟怎麼辦,他們是大小孩。馬紅蘭肚子裏的那個小生命怎麼辦?生下來容易,養起來困難啊!專家們不是教育,說一個女人要有不隨便生孩子的自覺精神嗎?
駱惜堯問:“你要生下這個小孩?”
馬紅蘭沒有堅毅決然的神情,只是自然地說:“生下來,容易。我不怕再生一個。”
生,確實容易。那撫養一個小孩呢?駱惜堯問:“你懷孕多久了?”
馬紅蘭說:“具體多久,我不知道。大概兩三個月。”
駱惜堯喟然感嘆:“我也懷孕,我記得很清楚,四十九天。馬大姐,我居然沒有你那樣的勇氣,我怕。”
馬紅蘭的藍眼睛閃了一閃,她說:“生孩子,沒想象那麼可怕。養孩子,其實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