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王媽媽的房門前,透過窗子,便看見一位穿着青色衣衫,身材纖細高挑,氣質頗佳的女大夫站在桌邊寫字。
映雪無法看清她的長相,因爲她臉上戴着一層面紗。不過露出的眼睛是微微上挑的鳳眼。
“大夫。”映雪走進去率先打了聲招呼,聲音溫柔甜美。
女大夫寫字的手微微一抖,慢慢擡起頭看向她的臉,隨即擱筆走上前,像是要朝她行禮。
她立刻走上去,拉住她的手阻攔道:“這裏沒外人,別跟我多禮了。”
“我們家娘娘很隨和的,你越是拘禮,她就越覺得拘束。”桃杏在一旁說道。
女大夫便也不再堅持,只是手裏始終握着映雪的手沒放開。眼睛也一直戀戀不捨的盯着她的臉。
“大夫……我們家乳母怎麼樣啊?”映雪心裏記掛着王媽媽的病情,沒注意到別的細節。
女大夫這才鬆開手,一邊走向桌邊,一邊說道:“哦,我剛纔替她仔細查看過。她患的應該是內痔。因爲拖延的日子有些長了,只靠用藥,已經無法痊癒,得想辦法切除。
“動手術啊?”映雪眼睛睜的老大。
“是。”女大夫淡淡的說道:“只不過,目前麻醉散已經被朝廷列爲禁藥,不是那麼容易能找到了。”
“那怎麼辦?”映雪喃喃自語道。
“我先開個方子,你們按方子給她用藥。無論如何,先控制住病情,別更加重了纔是。至於手術,就等有了麻醉散再說。”女大夫說道。
“好!聽您的!麻醉散,我們會想辦法的!”映雪說。
女大夫將方子遞交到她手裏,她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像是從對方袖口裏散發出的。
“這味道好香啊!”映雪不由的誇讚道。
女大夫似乎輕笑了一聲,接着從藥箱裏拿出一枚精巧的香囊:“娘娘喜歡,就拿去戴着。”
“這一個賣多少銀子?”她拿在手裏,喜歡的不得了。
“這不是拿來賣的,不需要付銀子。”女大夫說道。
“這怎麼好意思啊?”
“沒什麼,本就是我做着玩的。”
“那就謝謝啦。”映雪將香囊收進衣袖中,開心的道謝。
女大夫揹着藥箱剛要離開,映雪又叫住她。
“大夫,能不能再麻煩您一件事?”
“娘娘說。”
映雪從衣兜裏拿出一個精緻的藥膏盒子遞過去,有些難爲情的說道:“我剛生完孩子,肚皮上有了一些褶子。據說這藥膏很管用,可我不敢胡亂用藥。麻煩您幫我看看,這裏面,有沒有什麼不好的成分啊?”
女大夫打開盒子,用指甲挑出一點,走到桌邊,用清水化在掌心,最後湊上去聞了許久,琢磨了許久,才說道:“沒什麼不好的成份,只是些豬油和鮮花。不過依我看,這藥膏只能稍稍減輕,並不能完全消除娘娘的煩惱。”
“是嗎?那怎麼辦……”映雪有些遺憾的嘀咕道。
“王爺他,很介意嗎?”女大夫忽然問道。
“哦,他不介意的
。可我自己介意。我是個很愛美的人,不希望自己年紀輕輕就這樣了。”映雪立刻解釋道。雖然她自己也很奇怪,爲何會介意這位女大夫對南宮羨的看法。
“你說的對。有些事情,是註定不可逆轉的,是我自己太苛刻了。”映雪說道。
“天色已晚,我該走了。”說着,女大夫揹着藥箱走出屋門。
映雪想要送送她,跨出門檻剛追上她,便遇上了迎面而來的南宮羨。
“王爺。”女大夫很自然的給他施了一禮。
“不必多禮。”南宮羨說道,語氣聽上去還是有些虛弱。
“你怎麼不多睡會兒?”映雪問道。
“有些擔心乳母的病情,睡不着了。”他坦率的說道。
“王爺放心,暫且沒有大礙。”女大夫說道。
南宮羨點點頭,但他發現這位女大夫,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
正納悶之際,對方忽然又問了一個讓他更加奇怪的問題——“王爺的眼疾,如今好些了嗎?”
“你……是從哪裏知道的?”他反問道。
“哦,來的路上,韓公子向我問起,可有治癒眼疾的良方。”女大夫說道。
南宮羨這才消除了疑慮,說道:“不必費心了,我不治了。”
“爲什麼呀?”映雪喫驚的問。
“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他笑着對妻子說。
將女大夫送上馬車,映雪才拉着丈夫繼續理論:“爲什麼不繼續治眼睛了?你不是一直都沒放棄過嗎?”
“不是放棄,是真的不想治了。”他步伐虛弱無力,像是往浴池的方向走。
“爲什麼不想治了?你總得有個理由吧?”映雪追着他問。
他伸出手臂一把將她捲進臂彎裏,邊走邊說:“我喜歡第一眼就能在人羣裏找到你。我不想改變。”
昏暗的馬車裏,女大夫放下面紗,露出清麗的容顏和臉頰上淺淺的一道疤痕。
車窗外的街景在眼前飛馳,她的思緒,也跟着飛速的轉回了二十年前。
御花園裏,榮妃正與女醫官傅雲坐在涼亭裏討論宮中內侍們感染疫情的事情。
榮妃不經意的將視線轉向亭子外面,就看見自己的兒子已經騎在了一棵樹的樹冠上。“羨兒!爬這麼高,萬一摔着怎麼辦?快下來!”她起身走出亭子,朝兒子吼道。
傅雲也跟着走出去,擡頭望上去,那粉雕玉琢般的男孩子,就如寶石鑲在樹影裏一般。
“就不下來,略略略……”南宮羨朝樹下的母親做了個鬼臉。
“氣死我了,你說說看,爲什麼都要生男孩兒?成日裏上躥下跳,就沒一刻是閒着的。猴子都比他安靜!”榮妃氣急敗壞的對傅雲說道。
在這深宮裏,唯一能說說真心話的,便是這個清高的女醫官。兩人在宮中相互扶持多年,早已視對方爲知己。
“娘娘你看你,生在福中不知福。我若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兒子,睡覺都要笑醒了。”傅雲笑着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