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新政來說,例如,要享用原有的待遇,就需要用政績來換。否則,一切爵位都是虛名。
光憑這一條,就足以讓貴族圈門炸鍋。好不容易投胎在王公貴胄家,圖什麼?
作爲南宮喆本人,他其實對這些並沒有太大的感覺。因爲他自己本身從幾年前開始,就從享樂派搖身變成了實幹派。
所以這些政策,對他並沒有什麼影響。
但他太瞭解自己的那些貴族親眷們。從小到大,幾乎連飯菜都要人喂在嘴邊,自己都不會動手穿衣裳的,忽然斷了他們的鐵飯碗……
那些畢竟都是自己的親戚,或者開國元老們的後代啊……
攝政王可以不顧他們的死活,但他南宮喆,還是很不忍心的。
至於什麼”奴役人權法”,什麼”婦女兒童保障法”這些新增的內容,他更是覺得駭人聽聞。
想着想着,他邊走邊搖頭嘆氣。殊不知,前方六部集政司的門口正好走出來幾個牽着馬的人。
他聽到腳步聲,擡頭一看,立刻就愣在當下。等人走近時,弱弱的喚了一聲:”王叔……”
南宮羨顯然也很驚訝,沒想到這麼晚,還能在大街上遇到這個人。但表面上,還是表現的很平靜:”殿下。”
”您這是……要回府了嗎?”南宮喆沒話找話的問了一句,心裏某個地方,在隱隱作痛。
”是啊。”南宮羨目光沉靜的望着他,淡淡的回道。
一股衝動和勇氣忽然涌上心頭,讓南宮喆忍不住問了句:”我知道恆親王出事了。王叔……您會殺他嗎?”
南宮羨平和的臉瞬間冷了下去。”南宮紹謀殺朝廷命官,罪不可恕。我不但要殺他,還要誅他滿門。”
”可他是您的哥哥呀,您這麼做,天下人會唾罵您的!”南宮喆急切的說道。手足相殘這種事,他是真的沒眼看。
南宮羨望着他,沉默了良久,最終只說出一句:”你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便牽着馬,從他身邊經過。
南宮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忽然吼了一句:”你爲什麼不多罵我幾句?”話音未落,已是淚流滿面。”王叔……”
牽着馬走了一段,來福問南宮羨:”王爺,恆親王家裏抄出的文集,可以先給我看看嗎?”
半晌,他都沒有等到南宮羨的回答。
”王爺……王爺……王爺!”來福以爲他走着走着睡着了,趕緊將他喚醒。
”你說什麼?”南宮羨回過神來問道。
”沒什麼。”
南宮羨沒再理他,繼續望着前路,沉默的走着。
”王爺這是怎麼了?”來福忍不住問冷野。
冷野亦是滿目的悵然:”他這是在斷舍離的路上,偶爾被紮了腳。痛一會兒就沒事了。”
說完,對着南宮羨的背影輕嘆了一聲。方纔對方其實是想教訓太子,今後不要隨便替罪人求情,否則,很容易被人誣陷爲同謀。
可他最終什麼也沒說。
 
;這對叔侄倆,如今走到這一步,或許,真的是天意吧。
”今兒是怎麼了?都這麼高深莫測的?”來福看了看一旁的子軒,不解的嘀咕了一句。
伍千秋被殺一案,經過一個多月的審理,最終塵埃落定。
恆親王被作爲主謀,剝奪了親王爵位,貶爲庶民,發配嶺南苦徭。妻兒也一併被剝奪了誥命和爵位,共同打包流放。
孫弼等與南宮紹平時有結黨同謀之嫌的,也都該罷官的罷官,該抄家的抄家,並攜家帶口被攆出京城。
六名殺手,皆被刑部處以極刑。
氣溫漸暖,常遠兆趁着難得的好時光,跟兒子兩人跑去江邊釣魚。望着遠處來往的船隻,常遠兆忽然若有所思的說了句:”這麼大的案子,兇手被處決,竟然是祕密進行的。還真是讓人搞不懂。”
常梓逸專注着自己的魚餌,但還是聽見了父親的自言自語。”爹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呢?案子是審給人看的,至於兇手?兇手在哪兒呢?”
常遠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着說道:”攝政王,算是把舊法一黨逼入窮巷了。不過我預感,他們不會就此坐以待斃的。”
”爹的意思是他們還會對攝政王進行報復?”
”是。伍千秋的死,是徹底激怒了攝政王。而攝政王之後的舉動,算是直接將決戰提前了。”
父親一番漫不經心的推斷,讓常梓逸露出一抹驚訝之色:”您是說,他若度過這一關,可能會對皇位下手?”他當然知道南宮羨對皇位的野心,只是沒想到會如此迫在眉睫。
”不是可能,是不得不。”常遠兆說道。”新政的推行,是一輛無法回頭的戰車。所到之處,勢必要絞得血肉橫飛。他要保護自己還有身後那麼多的人。不可能再猶豫了。”
常梓逸輕挑眉峯,雲淡風輕的說了句心裏話:”這樣也好,他若能順利稱帝,很多事便也能引刃而解了。”
比如他自己和心上人的未來。
常遠兆太清楚兒子未能說出口的話。忍不住開口提醒了他一句:”有句話叫好事總多磨,剛開始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他畢竟回京才五年,但士族的勢力早已在此盤踞近百年了。伍千秋死的那麼幹淨利落,難道不就是個印證嗎?”
常梓逸笑了笑,輕嘆一聲說道:”沒想到,我終究還是得仰仗於他的成敗。”
”那倒也不能這麼說。”常遠兆也雲淡風輕的笑了起來。”說不定,你們是相輔相成的。”
第二天,就在他倆坐着釣魚的地點,方雹帶領的東征軍,滿載着戰利品和求和書,踏回了京城的陸地。
這次跟武常回來時一樣低調。
沒有任何歡迎儀式。只有南宮羨帶着襄王府的人和方雹的夫人在碼頭親自迎接。
鬍子期朝映雪和公主走來時,映雪手裏的兩個娃娃先按捺不住,掙脫了母親的手,朝着舅舅瘋跑了過去。
鬍子期似乎又長高了一些。黑了,壯了,身上再也沒了書生氣。儼然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模樣。
當他揹着夕陽,將兩個小外甥抱在懷裏時,襄王府的幾個女人們,都不知不覺熱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