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將軍隊安置入營後,方雹便帶着幾個主要的副將和他的夫人,一同去襄王府用了晚膳。
一個晚上,他都在滔滔不絕的表演着兩件事,第一件,是鬍子期的神勇。第二件,是神兵銃所向披靡的威力。
這讓張焱傑高興壞了,畢竟這神兵銃就像他自己的孩子一般。從孕育到出生,再一步一個腳印的優化改良,灌注了他一整個青春年華。
鬍子期的出師大捷,最高興的,並不是他本人,而是將他視作親兄弟的魏子軒。
所以這位海量的駙馬爺,當晚被自己灌了個爛醉如泥。
映雪算是很瞭解子軒的,他無論是性格還是志向,其實都在疆場,而並非朝堂。
可當他選擇了與公主共結連理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要永遠放棄自己的理想和抱負。在他並不感興趣的領域,虛度一生了。
鬍子期的入伍,算是承載了自己與子軒共同的志向。
這也算是對於子軒來說,最大的安慰吧。
今晚,算是南宮羨老戰友們的大聚會。除了遠在邊城修城牆的楊爽桃杏夫婦沒到場,其他的基本都到齊了。
南宮羨的心情自然是無比的愉悅。儘管他知道,明日一早,那些壓在肩膀上的壓力,絲毫不會變輕。
映雪只讓他在飯前喝了一碗暖胃湯,便沒去過多幹涉他今晚的推杯換盞。
她知道丈夫需要這樣一個出口,發泄掉近幾個月以來的辛勞,緊張與鬱悶。
同僚被殺,他鬱悶。
對手足的打擊,他鬱悶。
由於太子的鼓譟,民間對他的王妃抱有越來越深的怨氣,這一點,使他最爲鬱悶。
他從來不會去管別人如何對待自己。可旁人如何待他的王妃,他大寫的介意。尤其這些,還是他爲之努力與奮鬥着的人們。尤其他的王妃,每日每夜坐在燈下絞盡腦汁,也都在考慮着如何最大限度的保護他們的利益。
偏偏對待這些人,他不能像對付敵人那樣一刀斬斷,趕盡殺絕。
他只能將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鬱悶,隨着一杯杯穿腸烈酒,暫時拋卻在腦後。
燁兒霖兒也是興奮不已,一會兒在舅舅身邊賣賣萌,一會兒去方雹大叔身旁扯人家的鬍子。一會兒又到武常叔那裏討酒喝……
剛學會走路的魏明磊,可憐兮兮的跟在他倆後頭,一個晚上摔了不下十次。
弄的公主好生心疼。
今時今日,京城的宵禁已然隨着”兇手”的伏法而解除。
襄王府裏觥籌交錯,燈影輝煌,熱鬧不休。
襄王府外的竹馬巷,除了來往的車馬與行人以外,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穿帶帽斗篷,風塵僕僕的身影。
他隱在建築的陰影下,目光冰冷的望着襄王府大門。
”王爺,我回來了。”他清朗的嗓音很快被吞沒在黑暗的空氣中,冷峭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森冷詭異的笑容。
當晚的夜宴,醉倒了一大片英雄好漢,南宮羨也是其中之一。
被冷野和來福架進屋子之後,映雪便幫他脫衣解帶,擦洗身體。又給他用薄荷汁漱了口,這纔將他塞進牀的裏側,讓他好好安睡。
客人們安排進客房休息。公主府也來了幾個人,將駙馬擡了回去。
襄王府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映雪將興奮的兒子們鎮壓到牀上之後,自己也終於洗漱了一番,在丈夫身邊躺下。
南宮羨睡的不省人事,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濃濃的酒氣。
可當妻子的體溫陡然出現在身旁時,他還是下意識的翻身擁她入懷。
只是這個動作由於酒精的作用,變得沒輕沒重,差點把她捂死在懷裏。
她使出喫奶的勁,將他推回了平躺的姿勢,最後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才舒舒服服的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陡然間從夢中醒來,心跳莫名的加快。
丈夫的呼吸聲依然沉重的響在耳邊,叫她稍稍安心了一些。
窗外的樹影今晚看上去格外猙獰,在月光的照映下,張牙舞爪的爬上桌面。
她默不作聲的睜着眼睛躺了一會兒,忽然坐起身,穿上腳屐走到漆木箱旁,抓起了公雞弩,迅速搭上羽箭,接着一步一步走向窗邊。
窗外的一切,依舊靜默,只是今晚不知爲何,總是多了一份令人不安的詭祕。
又過了好一陣,映雪纔回到牀邊。將公雞弩放在牀下的腳踏上,才又躺了下去。
直到她重新閉上眼睛,一個影子才忽然從窗口飄了過去。
映雪很少比丈夫起得早,今日這還是借了他昨晚那頓大酒的光。
直到她洗漱完畢,蹲在牀邊端詳了他好一陣子,他才終於艱難的睜開了雙眼。
他意識到自己昨晚喝的爛醉,可能給妻子添了麻煩。但見她依舊笑顏如花的看着自己,他也忍不住將今日的第一個笑容還給了她。
”喝杯蜂蜜水吧。”她從牀邊的花几上拿過一杯溫熱的蜂蜜水遞給他。
”謝謝。”他還是改不掉對她道謝的”毛病”,儘管自己很不願意從她嘴裏聽到這兩個字。
映雪對他的這種”雙標”,並不太在意。等他喝完了水,將杯子接了過來,又關切的詢問他了一句:”頭還痛嗎?”
”不痛,昨晚睡得很好。”他將自己撐了起來,宿醉的頹廢感,似乎很快就從他身上消失殆盡了。
”可以上朝嗎?”映雪笑着問。
”當然可以。”他笑着回答,雙腳已經落在了腳踏上。
”那我幫你換朝服。”
”好。”
她爲他準備朝服的同時,他也自己在盆架旁洗漱了一番。
繁瑣厚重的暗黃色朝服一件一件套在他的身上,將他的惺忪慵懶完全退去。
繫好腰帶後,她又將他的衣襟好生整理了一番。最後,雙手卻不由自主的停在了他溫熱的胸口。
她忽然想起自打相識,她便開始侍奉他換朝服。顏色從棗紅色,變成了紫色,之後,又成了如今的暗黃色。
無論朝服顏色如何變,他的樣子和他看自己的眼神,始終不曾變過。
只是不知道,如果有一天。當他穿上那身象徵着至高無上的衣裳時,他們倆,又會是怎樣的情形呢?
他還會用此時此刻這樣溫柔平等,毫無雜質的眼神凝視着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