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傍水,風景秀麗。
可惜寒無心不懂的欣賞。
從長安城回來,已經是半夜。
遠遠地看到房子燭光熹微,在雨夜中非常明顯,寒無心露出一絲詫異。
那小子竟然沒睡?
院子沒鎖,看起來那小子確實在等他。
將馬拴好,就聽到屋裏面“砰”地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
“小白,不想讀就不讀了,生什麼氣啊?”
“你說的倒是容易!等那傢伙回來,還不是要考我兵法策略!我就想不通了,我一個鄉野小子,學這些亂七八糟的兵書陣法有什麼用?真想我名揚天下,還不如多教我一些修煉之法,讓我出去闖蕩。整天把我關在這裏,能做什麼?”
“小白,寒叔叔不是想管你一輩子的……”
“阿蘿,你不要總替他說話!他就是想我一輩子窩在這裏,庸庸碌碌……”
“碰!”
屋裏的聲音因推門的聲響而消失,寒無心走進來,看了一眼屋裏的少男少女。
少年很瘦弱,白皙的臉有些病態的慘白,似乎先天不足。
但明明只有十六歲,卻已經挺拔如松。可正因爲此,反而像是一根竹竿,風大一點,就會被吹走。
此刻,他一身粗布青衣,一臉的怒容,正和身邊的女子爭吵。
可那個女子卻臉上含笑,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
一身翠綠色的秀裙,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最終將少年的怒火平息掉。
寒無心收回目光,看向躺在地上的那本書。
《山光手記》!
他的眼神一陣抖動,最終彎腰把書撿起來,用袖子仔細的擦拭。
“你想出去闖蕩?”
洛白一愣,憤懣道:“想有什麼用?你會讓我出去嗎?”
寒無心的脾氣不好,往日裏沒少揍洛白。
聽到洛白敢頂嘴,阿蘿立刻拉他的衣袖,小聲道:“小白……”
寒無心制止她道:“阿蘿,你先回去吧。”
阿蘿還想說什麼,卻被寒無心打斷:“你的金刀呢?”
阿蘿渾身一震,愣道:“寒叔叔,你……”
“回去吧……”
聽到金刀兩個字,阿蘿再也無法關注洛白,失魂落魄的離開屋子。
金刀?
看着魂不守舍的阿蘿,洛白暗暗皺眉。待她離開,他問道:“阿蘿怎麼了?”
寒無心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
“你很想離開這裏?”
洛白反問道:“你會讓我離開?”
說話的時候,洛白很無奈。
自從八年前寒無心將他和阿蘿帶到這裏,他連這個小小的洛家村都沒出過。
他早就聽村裏的大人說過,數十里外的帝都長安城是多麼的繁華,街道上的店鋪都比村子都要大。還有那淡妝濃抹的女人,一個個都和畫裏的一樣。要是能摸上一把,少活幾年都願意。
這話讓洛白心裏和貓抓似的。
他倒是偷偷跑出去過一次,結果村頭都沒看到,就被寒無心抓回來打一頓,五天沒下牀。
“會。”
會?這是什麼意思?
但寒無心很快給了他答案。
只聽見“砰”地一聲,一樣東西被寒無心仍在桌子上。
洛白猶豫着打開,“徵兵令”三個血紅大字展現在眼前。
徵兵令?
洛白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讀完上面的文字,沉默許久,他開口道:“你說的我能離開,就是指的這個?”
寒無心能夠聽出洛白的拒絕。
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小村生活八年,忽然告訴你要上戰場了,是誰都會抗拒。
寒無心坐下,將書放在桌子上。
“朝廷派去攻打江南道叛軍的軍隊失敗了,說是全軍覆沒也不爲過。一旦叛軍繼續北上,長安城也就不再長安。”
幾句話,就把小村外面的情況說清楚。
洛白眼神出現一絲晃動。
他對國家大事並不感興趣,可如果真到了那種程度,他又怎能獨善其身?
把徵兵令摺好放在桌子上,他坐在一旁。
屋裏面頓時安靜下來。
洛白想要離開,一直都想要離開。
可他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的方式。
應召入伍?
就恐血這一件事,他就不滿足條件吧?
或許覺得應該給洛白一點時間來考慮,寒無心起身道:“朝廷徵兵組建冠軍營,如果你想要離開這裏,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明天早上,告訴我答案。”
淅淅瀝瀝的雨聲響在屋外,洛白出神的看着房檐滴落的雨滴,有些出神。
他沒有八歲前的記憶。
他最初的記憶,就是寒無心帶着他和阿蘿,從一個漫天黃沙的地方,來到了洛家村,然後一住八年。
這八年裏,他所經歷的一切,似乎都是寒無心刻意教給他的。
他的名字,他的知識,甚至於他的性格,都是寒無心刻意塑造。
但他終歸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不是別人手中泥捏紙紮的人偶皮影。他想要離開,想要去看看繁華的長安,廣博的草原,壯闊的大夏河山。
或許,那纔是他想要的生活。
看着徵兵令,洛白的眼神越來越冷。
從軍,還是繼續待在這裏,這是一個問題。
一晚上的功夫很快過去。
雞鳴三聲,便是日出勞作的聲音。
當阿蘿推開房門做飯的時候,驚訝的發現,那個每天早上都在院子裏面練武的少年,今天竟然抱胸站着縮成一團。
看着臉色發白嘴脣發紫的洛白,阿蘿扔下手中的和麪盆,小跑過去,抱着渾身冰冷的洛白,哭泣道:“你怎麼在這裏?怎麼不進去啊?”
彷彿是在黑暗聽到了一聲清鳴,洛白緊閉的眼睛陡然睜開。
模糊的視野裏,他看到了阿蘿梨花帶雨的樣子,想要咧嘴笑一聲,卻怎麼都笑不出來:“我在想事情……”
這話出口,就覺得渾身冰寒難耐,再次顫抖起來。
看着他可憐的模樣,阿蘿想要將他攙扶進屋裏。
剛走兩步,身前就傳來寒無心的聲音:“去做飯吧,我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