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穹劍 >第六章 落草豪傑(一)
    與來時的謹慎不同,有柳閒在無需擔心認不得路,三人快馬加鞭,於傍晚越過棲雲山,回到了小鎮。

    下馬時,餘雲的兩股之間在這幾日的奔波中已經疼到麻木,幾乎沒有了知覺,以致走路姿勢似老嫗般,腿並不直,步履蹣跚。

    停在小鎮一日後,三人再次上路,途徑昌黎城,向飛與二人別過,餘雲唏噓不已。

    向飛是他離開師門後遇到的第一個好人,雖然相差了不止二十歲的年紀,卻已經歷過生死相救、一路扶持,餘雲對性格直爽的向飛心中有幾分敬慕之意、感激之情,而向飛更是打心眼裏喜歡這個爲了正義不顧性命的孩子。

    城門外,向飛再次朝柳閒行了一禮,對餘雲道:“餘小兄弟,一路風沙長,恕大哥我不能遠送,道別的話也不消多說,天地會變,你我兄弟友情卻不會變。後會有期,他日江湖再見。”

    夏日陽光灑落餘雲眼睛,一股酸楚的氣息從胸口溢出,沿着喉鼻,爬上大腦。

    一種從未感受過的說喜不喜、似悲非悲的情緒將他整個人浸沒,有些悵然、無奈,也有些祝福、期盼,視野中向飛的背影朦朧了起來。

    柳閒輕撫餘雲發冠,寬慰道:“等你學有所成,到時下山來,自可去尋你大哥。”

    餘雲眼睛微紅,擡頭看着柳閒道:“我該去何處尋大哥呢?”

    柳閒道:“去江湖。”

    餘雲心中生出一絲火光,擡手一抹鼻子,將心中難過揮去,由柳閒拉着手,一老一少進了城去。

    柳閒在城中買了些物事,也不作停留,租了輛馬車,很快就從西門駛出,路過西門時餘雲想起那女扮男裝的不知誰家的刁蠻小姐,心中有些遺憾兩人竟未再見過。

    餘雲坐着馬車,終究比騎馬要舒服許多,坐在一層軟皮鋪墊的席座上,取出流雲訣靜靜研讀。

    如果沒遇上柳閒,他只會覺得這是一部上乘的武功絕學,但聽了師叔一番話語,再去看流雲訣中的招式,雖然還是覺得精妙,只是心中有如隔靴搔癢般不痛快。

    流雲意,餘雲忽然想到,連花師姐也學過流雲訣,她又是否領悟到了這一層境界?

    以連花師姐天賦之高、努力之至,實力之強讓同輩弟子望塵莫及,其上還有諸多長老,薛夢陽掌門,再之上還有門派第一高手柳閒師叔,柳閒之上,至少還有北劍李書鴻、南刀葉予,武道之長,猶若登天之高。

    餘雲嘆了口氣,收拾心情,師叔說招式是踏足意境的道路,必定有其道理,想不走路就到達山頂,無疑是癡人說夢。餘雲凝神修習流雲訣,默默走上看得見盡頭,卻不知道終點有多遠的道路。

    流雲劍法形態變化多端,卻並不算特別艱深晦澀,餘雲已知曉全因劍法只爲引人入意境,招式中極盡灑脫肆意,舉手投足間經脈運轉極快,也極亂。

    心法篇開篇總綱言“見素抱樸,少私寡慾”,講求人們常說抱守歸一的路子,堅持本心,守着心中道念,纔可真正學會這門功法。

    但閒雲意第一層意境便是求變,心隨萬物任意化形,與這說法又大相徑庭,餘雲只看了一句便頭疼了起來。

    總綱之後的第一篇,以柳閒所說的第一層意展開,講述修行要領,一眼看去也能明白幾分。

    再往後看,餘雲只能讀的通句子,卻看不到法門。

    餘雲心中苦悶,神功祕籍就在眼前,卻連入門之路都如此艱難。

    拋開心法,拿起步法身法篇來看,終於有所收穫。

    入門步身法並不算難,取“天際從龍自來去”的輕盈縹緲融入步法,快則來去如風,似那天柳閒只一瞬就到眼前,動則如天光雲影不可捉摸。

    餘雲邊看,內力貫入雙腿,沿着經脈運行一週,激得一陣麻癢,直欲下車使閒雲步法走上一番。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間中夾雜着一個婉轉好聽的聲音,在趕馬高喝,“駕駕駕!”

    這聲音有幾分耳熟,餘雲心中想,當日山道對敵昏倒前也曾聽到過這樣拍馬而來的聲音,現在想來那應該是向飛大哥了。

    餘雲還兀自出神,馬蹄聲嘈雜,那聲音越來越近,可能是因爲勞累嗓音有些嘶啞,透出極大的欣喜喊道:“師父!師父!”

    師父?該不會是我那坐在車蓋頂上神神道道的師叔吧?餘雲被自己逗樂了,探頭出去看了一眼,只見一騎絕塵而來,在他馬車旁勒馬站定。

    白色的馬眉心點了一抹紅,似女子打扮的硃砂,馬鞍上坐着一個餘雲已能看出女扮男裝的清秀人兒,餘雲登時呆住了。

    坐在車頂的柳閒看着她,漠然道:“我可不是你師父,不得亂說。”

    對面趕來一隊人馬,爲首者銀盔銀甲,腰間別着塊金牌,面容沉穩而剛毅,是一個堂堂正正男子漢模樣,還是當時城門那位小將。他看清車上柳閒,揮手製止了部下的前進。

    餘雲看着衆人大汗涔涔,馬在無力哀嘶,有些同情他們,如此熱的天,還要披着鐵甲追人,可憐了人,也可憐了馬。

    那銀盔小將下馬上前,朝着柳閒一拜,道:“不知柳閒居士在此,多有打擾還望見諒。”

    餘雲心下驚訝一向喜靜的柳閒竟與此人相識,暗自揣測他們之間的關係。柳閒被人打擾了練功有些惱火,臉上寫滿了不耐道:“無妨,請諸位自行了事,我不便奉陪。”

    小將鬆了口氣,理了理頭上被汗水打溼的亂髮,道:“無意打擾居士,此趟我家將軍讓我接小姐回府,才叨擾了居士行路,我們這就讓過。”

    回身一揮手,騎兵隊分兩邊,讓出中間一條空路來,然後對那女扮男裝的姑娘道:“小姐,別再外面玩了,老爺這趟是真的動怒了。”

    語氣不同以往的溫和遷就,摻雜了一股冰冷的強硬,似背水一戰的士兵不願再退一步。

    女子低着頭,牙齒咬住下脣,將繮繩握得更緊,忽然擡頭往着柳閒,言辭懇切,道:“柳居士,再幫小女子一次可好?”

    柳閒雙眼閉着,不爲所動。女子聲音楚楚,道:“我會回家,但我更願與居士同行,而不是像犯人一般被押解回去。居士可願幫小女子這一個小忙?哪怕承羽婷贈居士那兩幅薄畫的面子。”

    柳閒睜開眼,思忖一番,道:“既然秦小姐出於信任柳某開了口,我也不好不承這份情,煩請問陳校尉,可否由柳某越俎代庖護送貴家小姐去夙陽,不知你家老爺可會責怪於我?”

    小將看柳閒張口,便知不好,一面是接回小姐的死令,一面是老爺一心招攬的座上貴賓。

    他不知柳閒實力深淺,但想來比之自己定如雲泥,天差地別,語氣中的謙讓給的面子不是自己的,而是老爺和小姐的。

    此時他的心若熱鍋上的螞蟻,進退維谷、前後兩難。

    空氣沉寂,氣溫更熱,小將本就不白的臉此時像發亮的木炭一般,汗水沿着頭盔滴落地面,良久後問道:“不知居士何時能送小姐到夙陽城?”

    柳閒道:“最多不過三天時間。”

    小將嘆了口氣,朝柳閒深深鞠躬,道:“相信居士不會言而無信,在下也不願再多爲難小姐,我先行告辭,回城向老爺稟報,還請居士務必三日之內送小姐回府。”

    言罷不再停留,帶着麾下一併離去,就如上次在城門一樣,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一旦做了決定,猶如出弓之箭,不再回頭,不同的是這次留下了一個人。

    女子輕笑拉起帷簾,躍上馬車,猛然與一個人撞了個照面,額頭險些碰在一起。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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